*

“对啊, 我为什么要守在这里。我不是最讨厌团团的吗？”

以前团团还没被发现是真千金的时候，幼儿园有活动青青老师就会提醒她带团团参加，和小朋友一起玩游戏。

蒋丽最讨厌团团被瞩目, 更讨厌她过的好, 所以每次听到青青老师这么说的时候她都会一口回绝。有一次无意中看见团团眼里含着期待，她特意给团团说自己同意去参加亲子游戏。

然后团团高兴的眼睛亮晶晶的, 当天做了好几个好吃的菜, 满怀期待的睡着了。

第二天蒋丽故意假装忘记这回事，等到快中午了才醒过来，团团小心翼翼的问起她就大发雷霆, 将人一把扯到乖乖幼儿园，当着所有家长和小朋友的面一阵嘲讽。

蒋丽眼睁睁的看着团团眼睛里的期待一点点暗淡下去, 最后沉默的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下垂着小脑袋一言不发, 从此以后再也不会期待参加亲子游戏，参加活动了。

——她喜欢给了期待又亲手破坏这份期待的过程。

对于蒋丽来说, 这是一场让她感觉愉悦的游戏, 但现在看着有人替团团参加亲子游戏, 团团高高兴兴的模样她心里很不是滋味，就好像属于自己的位置被人霸占了似的。

蒋丽忍不住自言自语：“真是奇怪, 以前我也不在乎那死丫头的，怎么今天看见她身边有沐家人以后这么不得劲？”

难道是因为她不想团团过得好？

难道是因为她现在无法左右团团了？

……还是因为其实她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样讨厌团团，在相处的两年多时间里, 不仅仅是团团将她当成妈妈, 她也将团团当做自己的所有品？

不仅仅是她在驯服团团。

蒋丽想到这里猛地顿住脚步, 三角眼里掀起了惊涛骇浪：怎么可能！这段关系她才是主导者！她怎么可能被三岁半的小屁孩左右了情绪啊！

绝对不可能！

“哔！！！”

忽然响起的喇叭声打破蒋丽的纠结, 她猛地回过神来, 发现自己边走边想, 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路中间，一辆宝马车停在她的面前，探出头：“有病啊！要死滚远一点死，不要脏了我的车！”

男人的模样实在太凶，

吓得蒋丽顾不得再继续思考，急急忙忙的上了人行道，逃也似的离开了现场。

*

等蒋丽心事重重的回到医院的时候，病房里没有过来探病的媒体，也没有三个奇怪的女人。蒋丽始终不明白为什么她们会特意过来安装监控，明明以前病房里都是没有的。

趁着没人，蒋丽快走几步来到正在玩手机的小米粒面前：“小米粒，那三个过来接近你的女人我感觉不对劲。”

小米粒一手拿着红彤彤的苹果，将手机放在自己的膝盖上玩，闻言不屑的撇嘴：“你感觉不对劲？”

蒋丽没有听出小米粒讽刺的意思，连忙点头：“你在昏睡的时候，她们三就一直问我你的事情，想要打听你的经历，然后你醒了之后又表现得善解人意，好像在哄骗你……”

“行了行了，”小米粒不等蒋丽说完就不耐烦的打断她的话：“别人打听我的事情是心疼我，善解人意是因为得知我被团团，沐家人欺负之后觉得我可怜，想要帮助我。她们能哄骗我什么？”

“明明是我把她们哄得团团转！”

小米粒三角眼里满满都是嫌弃：“你别以为所有人都跟你一样上不得台面，我接下来的计划还需要依靠她们帮忙呢。而且她们很有用，一早上我已经接到了好几个经纪公司的电话了。”

只不过小米粒都不太满意。

一个经纪公司实在太小了，她听都没有听过，以后怎么能在娱乐圈崭露头角？

一个经纪公司似乎是沈焕家的手下败将，她在书了看见过，她才不要进去被自己书里的东家打压呢。

至于别的什么还在起步阶段，还在策划的更是有多远滚多远。

她进娱乐圈可不是为了和别人一起吃苦的！她要大红大紫，她要一鸣惊人！她要利用自己的事迹让所有人更加心疼她，为她铺路，就像是明星的死忠粉一样，只相信她。

就算她做了不对的事情，也认为她是有苦衷的！

小米粒想要的是这样的效果，自然看不上那些小经纪公司了。

蒋丽愣住了：“可是我是你妈，我难道会害你吗？你这孩子怎么不听妈妈的话？”

天地可鉴，她对团团可远远没有对小米粒这么上心。而且她说的都是真的，怎么小米粒居然不相信呢？

……如果是团团，一定会认认真真的点头，用黑漉漉的杏眼认真的看着他，说一定会听妈妈话这样的话。

这个死孩子虽然是秋如晚的，但乖巧得有时候让她都忍不住心软。

她越是觉察出自己对团团心软，越是会气的变本加厉。所以后面打团团就成了家常便饭了。

蒋丽想着想着，发现自己的思绪竟然又飘远了。

真是糊涂了，

她怎么老是拿团团和小米粒比？

团团哪里比得上小米粒！

刚这样想着，蒋丽就听见小米粒不耐烦的嚷嚷：“得了吧，我可没有你这么没出息的妈妈，长得丑，牙齿还黄，又胖又臭，有人来我病房的时候你最好离我远一点，别给我丢人现眼！”

她，很丢人吗？

蒋丽整个人都僵住了，嘴巴怎么都合不上。

-“妈妈，谢谢妈妈。”

-“妈妈你真好。”

-“妈妈，饭做好了。”

那个有着大大杏眼的小孩，小脸白皙绵软的小孩，笑起来总是有梨涡若隐若现很好哄骗的小孩子，那么乖那么蠢，蠢到她辛辛苦苦做了饭以后，自己只是允许她吃几片菜叶，一小半碗饭都会露出甜甜笑容，说妈妈真好的团团，模样忽然出现在面前。

与小米粒厌弃用眼尾扫她的模样相撞。

前者小脸莹润甜软，又乖又听话，小心翼翼的讨好，轻声细语的喊着妈妈。

后者从曝光自己是她的妈妈以后，对她总是恶语交加，说她身上有臭味，嫌弃她牙齿黄，长得胖，没有文化，觉得她丢人现眼。

蒋丽张了张嘴，看着亲生女儿对自己的厌弃心里感觉到非常非常的难过。

一个是亲生女儿，一个是她故意刁难折磨的假的女儿，

为什么会表现得天差地远。

这落差未免也太大了。

蒋丽蠢到不知所措，还有一点点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的后悔在心里悄悄地出现：如果当初没有愚蠢的想要报复秋如晚和沐天吉，没有将孩子故意抱错，或者说没有因为团团是那两个人生的就故意苛待她，将她视若己出是不是就会不一样。

不，她不会后悔的。

蒋丽摇了摇头，用力的甩开自己脑袋里的想法。

“扣扣扣。”

扣门的声音响起，小米粒和蒋丽抬起头：门外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两位穿着制服的警察，他们的表情严肃。

警察1说道：“是蒋丽女士吗？”

找她的？

现在蒋丽一看到警察心里就怵得慌，结结巴巴的说：“我、我是蒋丽，警察同志你找我有什么事？我可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你们是不是哪里弄错了啊？”

他们还一句话都没有说呢。

这人倒自己做贼心虚的开始洗白了，没有问题才有鬼了。

两个警察的表情都没有变过，说道：“不用紧张，你有没有遵纪守法，是不是好公民，法官自己会判断。我们是来送法院传票的。”

法院传票？！

蒋丽吓得一张脸都白了，一听这话就猜到是谁搞得事，当即有点腿软。

警察2拿出信封一样的东西递给她，说道：“你被名叫沐天吉的原告起诉，希望你在三天之内找到律师为你辩护并且提供相应的资料，三天以后我们将在D城中级法院开庭。”

警察1严厉的目光扫过吓傻了的蒋丽，像是能够看破她内心想法似的，严肃的告诉她：“不要想着躲避，是自己做的事情，必须要面对。”

——你必须受到法律的严惩！

蒋丽脑子里无端的冒出以前经常在电视上看到的一幕，当初看到这句话的时候她嗤之以鼻，没想到多年之后她竟然真的要站在法庭上，为自己当初做的错事买单。

她不想坐牢！

她只不过当时鬼迷心窍罢了！

蒋丽几乎将信封给捏成盐菜，她说：“警察同志，我是无辜的，我不是故意的……我现在要是去道歉还有用吗？”

警察冷漠道：“这句话你应该对当事人说。”

两位警察的目的达到便走了，

只留下蒋丽傻乎乎的站在原地，捏着信封恍恍惚惚的。

蒋丽恍然想起自己还有女儿，她的眼前骤然一亮，连忙扑到小米粒的**，眼泪鼻涕流了一脸，抱住孩子不住的说道：“我被沐家起诉了，你帮我给沐家求求情！你，她，他们养育了你三年肯定对你还有感情的，你帮妈妈说说好话啊!”

“我不想坐牢！”

小米粒厌恶的看着蒋丽丑陋邋遢的模样，挣扎了好几下才将手从蒋丽的手里抽离开来，一出口就是满满的嘲讽鄙夷：“我帮你说话？开什么玩笑。我现在早就跟沐家决裂了。”

现在她算是踩着沐家往上爬，还将他们的声誉毁于一旦，

沐家怎么可能看在她的面子上网开一面？

这是想一想就知道的事情！

蒋丽虽然没什么文化，但还是知道自己将别人孩子故意抱错，还故意虐待孩子是会判刑的。以前她可以不管不顾，但她已经经历过在拘留所的苦日子，她可不想再坐牢了。

在拘留所的时候，沐辰背后没有人都能让她在拘留所受尽折磨，

现在起诉她的是沐天吉啊！

——她搞不好会死在监狱里的！

蒋丽越想越怕，都没有注意到小米粒对她的鄙夷厌恶，痛哭着再度抱住小米粒：“那怎么行？我不想坐牢啊，我是你妈妈，我还要监护你养你长大，万一我坐牢了你以后要怎么办？对，你现在不是被大家关心，心疼吗？你帮我说说——”

话还未说完，

蒋丽就听到小米粒传来冷酷的笑声。

她顿时傻了，长大嘴巴，泪眼朦胧的看着头顶上方的小米粒：她的妈妈在痛哭流涕，即将上法庭，任谁都知道故意抱错孩子，故意虐待孩子是很大的过错。

但小米粒竟然在笑！

蒋丽说不出自己是恐惧多一点，还是愤怒多一点，如果换成以往的她可能就一巴掌呼过去了，但看着眼前鄙夷的小米粒，她的手竟然举不起来——不是因为舍不得，而是因为太可怕了。

三岁半的小米粒模样还是小孩子的天真，小巧，可是面上的表情却像是成人一样。

充满了对她的鄙夷和不屑。

这是三岁半女孩子应该有的表情吗？这是女儿得知母亲即将上法庭，应该有的表情吗？太可怕了！这根本不是三岁半孩子的神色啊！

蒋丽的腿又开始发软，眼前出现以前无意中看见的网友的猜测：小米粒看上去不像是三岁半孩子啊，行为也不像，有的时候她的眼神和表情会让我感觉到她是成年人。

最初不在意，

自己经历了以后开始感觉到浓烈的不对了！

小米粒冷笑着居高临下的看着狼狈不堪的母亲，眉眼冷傲：“你是我的妈妈？我可完全没有承认这一点，如果你进监狱，坐牢，受到应有的惩罚那我才会更加被众人心疼。不如你直接上法庭认罪，跪下来求沐家原谅，并且求大家善待我——为你女儿的以后铺路怎么样？”

大家本来就心疼她，

现在母亲还进入监狱，偿还沐家，那么她连最后一点亏欠沐家的东西都没有了。

舆论岂不是全部都站在了她的身边？

呵呵，这岂不是瞌睡了还有人送枕头吗！

小米粒想到这里，眉眼都是欣然的笑意，她说：“既然你说你是我的妈妈，那你亏欠了我整整三年，没有在身边亲自养育我，不应该补偿我吗？去认罪吧，在此之后会有人争着抢着来养我，我的生活会比在沐家更好。”

蒋丽被小米粒的话弄懵了，眼睛睁圆了：“我亏欠你了三年？可是不是因为我抱错了你，你才能在沐家过好日子，不用跟着我受苦啊……”

小米粒眉眼的变成不耐烦，横她一眼：“你知道我在沐家过的就是好日子了？这是沐家给你的假象！沐辰还要抢我的玩具，还要欺负我，秋如晚和沐天吉看见都帮着沐辰，你以为我过的就是好日子？”

蒋丽被一阵抢白，面上也出现了迟疑：“可是你锦衣玉食，穿的就像是小公主似的，沐天吉和秋如晚还亲自接你上学放学，大家看见你都是一脸羡慕的……”

虽然蒋丽在几年前的确是因为沐天吉和秋如晚的恩爱而心生怨恨，认为自己没有得到宠爱，别人有的话她就要报复这些人，但是其实她内心不认为沐天吉和秋如晚会是坏人的。

秋如晚很温柔，举止优雅，

就连自己在节目里欺负团团，秋如晚生气的时候也是细声轻语，不会跟她一样泼妇骂街。

沐天吉更是外表威严，让人不敢造次。

这样的成功人士怎么会随意对小米粒出手？

小米粒眉头拧起来：“怎么，你不相信我说的话？你觉得我在骗你？到底谁是你的女儿？到底谁在沐家？我自己经历过的事情我不知道吗？”

“没有没有，”蒋丽心慌的否认：“我只是没想到秋如晚和沐天吉是这种人！如果他们敢在沐家欺负你，那我要去起诉他们！告他们虐待你！妈妈要为你主持公道！”

“不用了，过去的事情我就大人不记小人过了。”

小米粒眼睛飞快的一闪，将心虚掩盖下来，她说：“只要你能够在法庭上认罪，让大家原谅你，我被沐家抚养了三年的亏欠就会相抵了，以后我的日子会过的越来越好，你是我的妈妈，难道不想我过的很好吗？”

蒋丽迷茫的看着小米粒天真无邪的脸，隐隐的觉得小米粒说的话有点不对，可是仔细想想似乎没有什么不对：她的确亏欠了小米粒，没有将女儿养在身边，而且她也没想到沐天吉和秋如晚私底下竟然是重男轻女的。

是她对不起小米粒，

是她的错啊！

蒋丽的眼睛里流出晶莹的**，握紧了小米粒的手，没有注意到小米粒的三角眼里出现的厌恶，动情的说道：“好，是妈妈亏欠了你这么多年，妈妈上法院就认罪，只要你能过的好！”

小米粒眼神冰冷，忍着心里的恶心，装作一脸感动的模样：“谢谢妈妈。”

“你真好。”

-“你真是个傻逼，这么蠢就被说服了。”

小米粒勾起唇角，无视趴在她身上放声大哭以为自己终于补偿了女儿，其实不过是愚蠢的自我感动罢了的蒋丽。小米粒的三角眼里流露出勃勃野心来。

最后一点能够被拿捏的东西也被抹去，

蒋丽最后一点利用价值也没有了，

现在就等着经纪公司的出现，还有收割第二波粉丝了。

未来可期啊。

-“铃铃铃。”

小米粒的手机忽然响起，打断了蒋丽动情的哭泣声音，她疑惑的从小米粒的怀里抬起头正要询问，忽然一只小手毫不犹豫的将她的脸推开，捡起落在被子里的手机。

三岁半的小孩连看都没有看她一眼，盯着手机露出一丝笑容。

“咦，又有经纪人找上门来了？”

小米粒笑着接起电话，但是出口的时候声音天真无邪，一点也没有刚才颠倒黑白的蛊惑语气：“喂？你好，我是小米粒哦。”

蒋丽被推的猝不及防，一屁股坐在地上，看着转眼之间就两幅面孔的小米粒忘记了动作，傻愣愣的看着她：面上噙着恶毒的笑容，声音却是孩子的稚嫩天真。

可怕的像是身体里住了另一个灵魂的魔鬼。

这真的是她的女儿小米粒吗？

真的是吗？

小米粒没注意到蒋丽的神色，话筒里传来另一个人的声音。

-“你好，我是宝利传媒的助理，我们总经理听说您的事迹，想要帮助你。”

宝利传媒？

这个名字听起来有点耳熟。

小米粒在记忆里搜刮了一下，终于想起来：沈焕的沈氏传媒虽然一家独大，但是在后期的时候出现了一个竞争对手，对方因为一个童星而名声大噪。传闻宝利传媒为了这名童星倾斜了所有的资源，只为了打造她一个人。

而那名童星还再颁奖典礼和成为国际巨星的小米粒见过一面。

可惜好景不长，那名童星后来好像出了医疗事故，死在了手术台。

小说里描述宝利传媒的不多，就那么一句。

小米粒更认为这是一本书里只能有一个国际巨星的原因，没想到她现在因为团团的原因没能进入沈氏传媒，却阴差阳错因为和沐家决裂被宝利传媒给看上了。

真是瞌睡了有人送枕头啊。

小米粒嘴角的笑容逐渐扩大，声音还是胆怯又迟疑的：“我的事迹？你们知道我被沐叔叔欺负虐待的事情了吗。其实沐叔叔和秋姨除了偏心哥哥和女儿以外，还是很好的。”

蒋丽茫然的坐在地上，不明所以的看着小米粒：为什么要一边帮秋如晚和沐天吉说话，一边又暗示沐天吉和秋如晚很好。表现的好像她很善良，努力帮欺负过她的人说话似的。

看起来特别的恶心和绿茶。

蒋丽茫然了一阵，忽然意识到：小米粒是不是在陷害沐天吉和秋如晚？对着陌生人的电话都能随口说出陷害的话，那对着她这个名义上的母亲是不是也……

那么刚才的话是真的吗。

小米粒说她进监狱才能洗清黑点，是为了摆脱她这个丢脸的母亲吗？

蒋丽猛地打了一个寒颤。

-“她们怎么样我并不关心，我们只在乎你是一个可怜的，被欺负了的小朋友；我们总裁最看不惯别人欺负小孩子，所以想要帮你扩大这件事，让所有人都知道沐家做的坏事。不知道你愿不愿意给我们公司这个机会？”

小米粒露出一丝笑容，声音却是迟疑的：“……那叔叔和阿姨会怎么样？她们会不会怪我？我好怕，她们毕竟养育了我这么多年的。”

电话那头的助理表现出相当的耐心，从善如流的哄着小米粒。

-“但是真相总是要公之于众的，不然大家都会被沐天吉的假象蒙蔽。万一她们又收留别的孩子，又遭遇跟你一样的事情呢？这种事如果说出去别人都不会相信的，我们要将真相和事实还给大家，揭露真相！”

-“你只是将真相公布出来，不需要担心，你才是需要大家维护的。”

-“别怕。”

对面的助理就像是温柔的长辈，邻家哥哥一般，给小米粒晓以大义，终于解开小米粒的心结，让小米粒为难了片刻以后终于松口。

“好吧，”小米粒假装为难的说道：“那我们要见一面吗？什么时候签合同呢？我想快点进……我是说我想快点让大家知道真相。”

进娱乐圈才是小米粒的首要目的，

什么公布真相，让大家知道沐家的真面目都是狗屁。

小米粒差点说漏嘴，不过她也不是很在意，因为她可以从助理说话的口气里猜到，宝利传媒的总裁应该也是想要借助她身上的流量，或者说和沐家有一些矛盾。

她不介意被利用，

反正大家都有共同的目的。

最后助理说了一个时间，不用小米粒亲自去公司，他会带上合同和资料来医院看望小米粒。

电话被挂断，小米粒嘴角噙着满意的笑，仿佛已经看到了未来和小说上那样成为国际巨星的辉煌时刻。旁边却出现了碍眼的人。

蒋丽眉头蹙起：“可是三天后我要上法庭，你不来看我吗？”

真是个蠢女人，你上法庭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不过是我成功路上的垫脚石罢了。

小米粒厌烦蒋丽没有自知之明，她也不是没考虑过在法庭上判刑的时候去表演一出母子情深，悔恨，让她可怜的形象再深入人心一点。

不过……

小米粒的三角眼嫌恶的看了看蒋丽的三角眼，厚嘴唇，塌鼻子，还有黄牙，上面的想法稍纵即逝：如果蒋丽有秋如晚的美貌和优雅，她是不介意上去表演一通的，和这么个丑东西还是算了吧。

她害怕自己的隔夜饭都吐出来。

“你急什么，”小米粒敷衍的将手机打开：“你开庭的时间在九点半，我跟经纪人说提前一点就好了，肯定赶得上。”

蒋丽的目光落在小米粒正在打字的手上，欲言又止的想要说话。

小米粒横她一眼：“还有完没完了？我肚子饿了！还不快出去给我买吃的？你想饿死我是不是？”

-你个猪脑子还傻愣着干什么，不知道做饭吗？想饿死我是不是？

小米粒的表情与她当初对团团说的话无端重合在一块，

蒋丽的嘴巴动了动，闭上。

“……好，我知道了。”

蒋丽一步一步走出病房，眼前闪过自己理所当然的恶毒表情，再看见小米粒刚才理所当然指使她的神色，那一瞬间感觉自己就像是遭到了应有的报应似的。

她慢慢的走出病房，回头看了一眼正在用手机打字的小米粒一眼。

小米粒神色专注，字打的飞快，唇角噙着邪恶的笑意。

……为什么三岁半的小孩子能够熟练的打字呢。

她怎么可能认识那么多字。

小米粒真的是她的女儿吗。

这个疑惑一旦升出，就像是诅咒一般在心头挥之不去，蒋丽的脑袋低垂下来。

*

三天的时间很快就到，蒋丽给小米粒买了早餐，白色的塑料小袋子里放了茶叶蛋，油条，包子，稀饭，豆浆等。

是以前她怎么也舍不得给团团买的，

蒋丽清楚的记得，之前团团不过是在乖乖幼儿园的早餐店外多看了一眼，她就当着所有人的面将团团打了一耳光，团团捂着脸倒在了地上。

团团没有哭，没有闹，被她打骂一通安安静静的去了教室。

名叫青青的老师心疼的看着团团，相信在她离开以后，青青老师应该给团团处理过脸上的伤痕，因为她下午去接团团的时候，她的小脸很白净莹润。

当时蒋丽还有点生气没有留下伤痕，也没有肿起来。

蒋丽以为自己不会在意的，但是不过是看见早餐而已，怎么就将当时的细节全部都回忆起来了。

“喏，小米粒，给你买的早餐。”

小米粒懒洋洋的拿起早餐袋看了一眼，“咚”地一声将花费了快十块钱的早餐给丢在垃圾桶里，小米粒厌烦的说：“这种廉价的东西怎么配给我吃？我不吃！”

这种廉价的东西，

这种廉价的东西。

蒋丽的嘴巴张了张，不知道为什么想到了自己，有没有可能小米粒认为她很廉价，很丢人，所以小米粒才让她在法庭上认罪，彻底与她撇清关系呢？

会是这样吗。

蒋丽傻愣愣的在原地站了许久，直到闹铃响起才回过神来，她掏出手机看见已经六点半了，她应该去法院了。

她在小米粒的目光下从垃圾桶里拿出早餐，怯懦的低着头不想去看女儿鄙夷的厌恶的目光，她不敢告诉小米粒：妈妈没有多少钱，早餐的八块多钱以前是她一个月的生活费。

这么说的话，

小米粒会不会心疼她一点？因为她已经将全部的钱拿出来了啊。

蒋丽发现自己有点贪心，想要在走之前看看女儿心疼，哪怕她只是怔住都好，所以蒋丽小心翼翼的说出：“早餐我花了八块钱，是我一个月的生活费，妈妈没有工作，所以……”钱很少，可是只要你开心，妈妈觉得钱花的都很值得的。

她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在自己的女儿面前如此卑微，

以前她可是对团团动辄打骂的啊。

谁都知道蒋丽是泼妇，怼起人来理直气壮的。

但为了女儿……她没想到自己竟然卑微到了这个地步，那么小米粒会心疼妈妈的付出吗？

蒋丽满怀期待的抬起头，对视不过一秒，看见小米粒眼里的厌恶嫌弃后心都凉的哆嗦起来。

小米粒不客气的道：“八块钱？你就拿这个给我吃？你知不知道我在沐家吃的是什么？你怎么这么恶毒啊！蒋丽！”

蒋丽张了张嘴巴，眼里透出茫然来。

可是你不是说沐家对你不好，

你只有表面的风光吗。

为什么会嫌弃她。

蒋丽不懂，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被嫌弃，心脏钝钝的疼，她忘记自己后来说了什么话，怎么走出病房的，浑浑噩噩的一阵行走，直到听见前排传来声音。

“女士，D市中级法院就在前面了。”

蒋丽才发现自己竟然已经到了法院，猛地回过神来，连忙对对方道谢。

走进法院的时候，穿着白衬衣西装外套的律师已经等候在门口，一见蒋丽就走了过来。

律师说：“蒋女士，你好。”

“你好，”蒋丽有点窘迫的弯腰：“我，我有可能被判无罪吗？”

律师沉默几秒，“恐怕很难。”

然后律师告诉了她和法律有关的知识，只有初中文化的蒋丽听不太懂，只能虚伪的点头假装听懂了，律师看透了这一点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走吧。”

“等一下，”蒋丽又叫住律师，在他回过头以后犹豫几秒，问：“那如果我承认罪责，我的女儿会被政府保护吗，会被安排去好的人家吗。”

律师说：“或许可以，不过三岁半的小朋友可以先去福利院，然后会有人去福利院领养，到时候小朋友也可以做出选择要不要跟着对方走。”

啊，原来是这样。

那小米粒就可以自己挑选家人了，不用和长相丑，还贫穷的妈妈一起过了。

小米粒是抱着这样的打算吧。

律师话说到一半，看见自己的当事人露出恍惚的表情，丑陋的脸上划过难过和满足的奇怪情绪，他想了想将后面的话给吞回去：也有可能遇见居心叵测的人，也有可能不会有人来收养她。

因为很多人已经知道小米粒有点邪门，

正常人应该不会自己找一个邪门玩意儿在家里的。

而且所有人都知道小米粒对沐天吉反咬一口，三岁半的小孩为了占据舆论上风还去自杀撞墙，这怎么看怎么有问题，正常人谁会找一个白眼狼回去啊？

律师是被法院分配给蒋丽做辩护律师的，因为她没钱请律师，他认为自己没有必要告知这么多。

蒋丽神色恍惚的跟着律师一同进等候室，

身后忽然传来许许多多的脚步声。

蒋丽往回看了一眼：哦，是沐天吉。

她没有想到沐天吉竟然会亲自到场，目光瞥到沐天吉身边温婉优雅总是微笑的秋如晚时没有多少惊讶，在看见同样穿着黑色西装白衬衣的严肃律师的时候，也没有多少惊讶。

但在看见身形清瘦又高挑的沐辰时，目光顿住。

下一刻，她的目光就像是被不知名的东西吸过去似的，控制不住的落在沐辰怀里，被哥哥的手稳稳抱住的是小小一只的女孩子，她的小脸莹润白净，说不出的乖软，大大的杏眼水汪汪的。

今天扎的头发是两个黑灯笼似的矮矮的丸子发型，衬得小脸只有巴掌大，

玫红色的小嘴巴小巧可爱。

就像是洋娃娃似的。

一行人不知道说起了什么，逗得恬静的小女孩露出笑容，玉雪可爱的脸上有梨涡若隐若现。

是团团。

蒋丽睁大了眼睛，死死的看着团团。

团团感觉到灼热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疑惑的转过头，澄澈分明的黑眼睛与蒋丽的三角眼对上时，若隐若现的小梨涡消失了，她静静地看着蒋丽。

明明还是乖巧的模样，

硬是出现一丝陌生。

蒋丽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眼前出现了团团以前看着她时杏眼出现星星点点光芒的模样，就像是看见了自己最最在意的人，打从眼睛里就开始变得晶晶亮亮起来。

-“妈妈！”

-“妈妈，团团乖，可不可以不要打团团？”

-“妈妈，团团听话，团团听话……”

后来啊，团团眼睛里的光芒越来越少，

最后啊，团团再度被妈妈打的时候不会再露出难过的表情，也不会再给妈妈求饶，安安静静的趴在地上，就连纤长的眼睫毛也垂落下来，遮住杏眼的轮廓。

直到现在，

团团看着她的眼神就像看到陌生人，甚至不会和小米粒一样出现厌恶嫌弃等情绪。

就像是真正的陌生人，

谁会对陌生人有情绪，动怒呢？

沐天吉，秋如晚，沐辰等人也注意到蒋丽，都纷纷停下脚步，沐辰更是将怀里的团团按在怀里，接近一米八几的男孩子面对矮他一截的蒋丽，竟然有着戒备。

——他们是真的想要保护团团的。

蒋丽嘴巴颤抖着转过身，踉踉跄跄的跑去休息室，不敢回头看，更不敢对她们说一句话来。

等到法院开庭的时候，蒋丽和沐天吉站在原告席、被告席上，双方的律师都在高谈阔论。蒋丽的目光恍惚游移，一会儿落在家属区的沐辰、秋如晚、团团身上。

一会儿看向紧闭的大门。

小米粒没有来，

有可能她本来就没打算要出现，那一句话只是敷衍。

小米粒到底有几句话说的是真的？

蒋丽忽然举起手来，对高高在上的法官说道：“我有话想问原告。”

法官询问沐天吉的意见，得到沐天吉的同意以后，法官同意了蒋丽的请求。

所有人都认为，以蒋丽以往的表现肯定要颠倒黑白一阵指责，毕竟蒋丽出了名的又蠢又毒，但出乎意料的是蒋丽没有指责别人，也没有颠倒黑白。

问出的也是和法庭无关的问题。

蒋丽说：“沐天吉，小米粒说你和秋如晚在家里重男轻女虐待她，是真的吗。”

这句话让沐辰等人都震惊了。

就连沐天吉也不例外。

沐天吉非常肯定的回答：“没有。”

“如果真要说的话，应该算是重女轻男才是，因为小米粒对沐辰的多次陷害，害得我跟儿子产生了误会分开了整整三年，这些事你在网上随便问问就知道了。”

沐天吉说：“我们甚至有监控，人证，你需要我可以提供，就连沐辰本人对我的态度你也可以看出来。我在这里要对我的儿子说抱歉，对不起。”

他是不善于表达的性格，

骨子里的强势让他从未对孩子彻底的低头。

但这一次他看向儿子，再度重复一次，

“对不起，沐辰。”

“是爸爸错了。”

沐辰抿起唇，与父亲远远对视。

这一次虽然没有接受，但也没有直接离开。

秋如晚将手叠在胸口，从红唇里轻轻地吐出一口气，潋滟杏眼里含着浅淡的笑意，柔柔的看着老公和儿子，女儿在他们之间成为纽带。

沐家人和和睦睦的一幕刺痛了蒋丽的眼睛，

蒋丽听见“啪嗒”一声响，低下头，才发现一滴眼泪落在了手背上，她才知道自己哭了。

她本不应该站在这里的，

团团本应该是她的女儿，

如果当初的她对团团好一点，以团团那么傻的性格一定会被糊弄过去，认为妈妈很爱她，长大以后也会对她孝顺起来。然后安稳的过完这一生。

但现实却是自己当初嫉妒的人现在一家人和和睦睦走到了一起，她却被亲生的女儿骗到了被告席上，准备为了女儿的前程承认一切，为女儿的未来铺路。

——但小米粒骗了她。

何其讽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