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二十四章: 衍庆母子

沈凌溪今日入宫原本是向孙贵妃请安的,这会儿在御花园碰上沈凌泽,又被他这样一番羞辱,立时气得什么都抛诸脑后了。还是孙贵妃身边贴身服侍的大丫头脚步匆匆的来到御花园寻他,他才回过神来,跟着这丫头往孙贵妃的衍庆宫去了。

他带着一身的怒气进门来,脸上还净是凶煞模样,吓得一屋子的宫女儿不敢往他近前去,孙贵妃一瞧他这个模样,怀了些疑惑,却把脸子一拉沉着声质问他:“真是越大越能耐了,你隔多久进宫来看我一次?好容易来一趟,又这样一幅不情不愿的模样是做给我看的吗?瞧瞧你自己的那个样子,不知道的还当我这个当娘的欠了你什么似的……”

沈凌溪虽然从小并不是养在孙贵妃身边,却同她十分有感情,也一向都很孝顺。原来还是他小的时候,孙贵妃每每背着皇帝偷偷的去看他,那时候皇帝看管得很严,唯恐他这个大儿子教到妇人手里养出一身骄矜的毛病,所以绝不许孙贵妃私下里见他。

那会儿他成天要上学堂去,回了住处还有皇帝亲自监督课业,又要背书,又要写字,好容易闲下来一会儿,却又容不得他休息,还要拉着他去校场操练,成天过的实在是辛苦。故而孙贵妃每回去看他,总会带上些新奇玩意,又或是他最爱吃的芙蓉糕,总之不会亏了他吃的。

后来沈凌溪的身上就时常出现一些新奇的东西,比方说草编的蚂蚱,又比方说宫外裕和斋的羊脂白龙环形玉佩等等,皇帝是何等精明的人物,就为着这个没少罚孙贵妃禁足。孙贵妃是个体面人,从她嫁进东宫就没被皇帝责罚过,可是那时候却一而再再而三的被罚禁足,实在是大丢脸面,可她还是会偷偷去看沈凌溪,禁足解了就跑去,被发现了就再禁足,周而复始从来没有埋怨过,也从来没有放弃过。

期初沈凌溪年纪还小,并不知道其中利害,等到他年岁稍长,才知道那些年母亲过得有多不容易,大约也正是因为这样,他对孙贵妃格外的孝顺与尊重,从不曾与她争执过半句。

这会儿一听孙贵妃语气不太好,

像是要生气发作的样子,沈凌溪勉强的把脸色放的略微好了一些,由着丫头们伏侍净了手,往孙贵妃跟前凑了凑,对她礼一礼,才撒娇似的说道:“哪里有母亲这样的话,母亲待儿子这样好,谁敢说母亲欠了儿子的,瞧儿子不撕烂了他的嘴去。”

孙贵妃原也不是真同他生气,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又是放在手心儿里疼爱着,他一个眼神孙贵妃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了。前头丫头来回了话,说今儿个景王爷是坐着御赐的六抬高辇出的宫,算算时间,这两人多半是在宫里碰上了。孙贵妃也是在心里长叹了一声儿,暗道皇帝好狡猾。孙家跟王家在前朝势均力敌,她跟皇后在后宫同理六宫,生下来的儿子一个为长,一个为嫡,皇帝却一副坐山观虎斗的模样,这么多年来既不插手两家的明争暗斗,也不提立储之事。

当年皇帝亲自教养沈凌溪,后来又把沈凌泽养在身边儿,那会儿她也以为皇帝是舐犊情深,一心的感动过。可是一直到三年前丞相被贬官,她才突然想明白了,皇帝是把这两个孩子当做平衡点,来牵扯孙王两家了。说到底帝王之家,即便是父子之间,又哪里有真情实意呢。皇帝或许真心的疼爱两个儿子,可到了朝政事上头,也还是不及自己的江山重要。

孙贵妃斜着眼儿瞅了沈凌溪一眼,拍拍他肩头,宽慰似的说道:“老三的事情,我都听说了……”她瞧着沈凌溪眼神变了变,眸子里闪过一丝阴鸷,便知道自己料想的并不错,继续往下说,“你这个样子,也忒沉不住气,要是让你父皇知道了,岂不是要说你对他御赐的恩典有所怨怼?”

沈凌溪哪里不知道自己今日失了分寸,可是想想沈凌泽那样咄咄逼人又洋洋得意的模样,叫他怎么能够咽下这口气!他这头因为气恼,说话的时候便也就没了遮拦,瞧了孙贵妃一眼,便垂头丧气的说道:“早知道这个嫡出的儿子这样碍事,当年母亲就该把他同老二一样料理了……”

他说话的声音并不大,却还是让孙贵妃心头一惊,几乎要失仪的去捂他的嘴,忙呵斥一句:“休要胡说!”

她呵斥罢便赶紧吩咐着屋里伏侍的宫人都退到殿外去,又另贴身伏侍的那个陪嫁进来的丫头守在门口,这才面色并不大好的瞪了沈凌溪一眼,恨铁不成钢似的找他身上拍了一巴掌:“你从前的精明与仔细都让你吃了不成!怎么如今成长了却越发不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这里虽然是衍庆宫,也是皇宫里的地方,由得你这张嘴乱说话吗?当年的事情你还敢提?”

沈凌溪也是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看着孙贵妃气的这个样子,他自己悔得肠子都要青了。今儿个委实是让沈凌泽给气着了,竟然把平日里的持重端庄都给丢下了。

说起来当年老二那档子事儿,要是真的传出去,他同母亲可都没活路了!

这件事其实还是发生在皇帝登基的前一年,那时候老皇帝一心修仙无心料理朝政,早就许意他监国,只等来年一开春就禅位让他登基。正巧那时候他的一个保林又生了个儿子,他心里欢喜的没边儿,当即请旨晋保林为良娣。

他那头是欢喜,可孙贵妃心里是既惶恐又不乐意,原本沈凌溪是东宫唯一的孩子,现如今突然又多出个男孩儿来,又正是在皇帝要登基的前一年,他几乎把这个孩子的降生当做是自己登基的吉兆,将来定然是要百般宠爱着的,只看着如今为了个奶娃娃,就要把个保林提为良娣,竟丝毫不顾及她的感受与脸面,就可以想见日后的事情了。

于是孙贵妃那时候思量再三,终究还是对这个孩子下了毒手,连同他那个娘也一并料理了个干净。

其实皇帝那时候心里对她不是没有怀疑,可碍于登基在即,他尚且要仰仗孙家的势力,况且这时候如果他的良娣因为妒宠而残害子嗣,传到老皇帝耳朵里去,只怕要责怪他这个太子教管不严。一家不平何不平天下,只怕要妨碍他登基为帝,所以皇帝那时候也不许人追查,只上报说是那个保林原本身子就弱,生了孩子之后一直不太安康,连带着孩子也体质虚弱,这才双双亡故,便将这件事情压了下去,只是大约在心里终究还是存了个疑影儿。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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