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更


午后阳光从梧桐黄色稀疏的叶子间,照射在浅紫色纱帘,坐在床边的吴为,抚摸刚刚睡着脸颊还挂着斑斑泪痕,额头淌着汗粒的紫烟,他咬紧牙根,可不听话的眼泪滴答、滴答落在紫烟的衣襟。害怕紫烟看见他的眼泪,吴为轻轻把房门关上到客厅,从酒柜拿出酒杯,倒了满满一杯白酒,可他觉得咽下肚子的是眼泪。

为什么?为什么老天这么不公平?为什么偏偏是紫烟?是从医院背紫烟回家那天,吴为问自己,问老天爷,可谁能够给予他回答呢?

老天的确不公平,特别是对紫烟。紫烟,一个从山沟沟走出来的女人,从揣盘子到广告设计,八年的拼搏,多少苦难她都挺过,可这一关她能挺得住吗?

半年前,紫烟头痛晕倒在办公室,第二天她去医院做检查,以为是老毛病贫血引起,做梦都没想到一周后,医生告诉她是脑瘤,还是恶性。那天,紫烟一个人去她常去的郊外,在那片梧桐林坐了一天一夜,走过来的路,甚至是小时候一起玩过家家的伙伴,陪她一起长大的那只大花狗,她都想到了,除了天堂里的父母,她找不到依靠。

半月后医生再次给紫烟电话,要她手术,紫烟问有几成把握?当知道只有五成时,又到梧桐林坐了一整天,直到斜阳滑落林梢,晚风帘卷最后一抹红霞,看着唱着歌儿归来的小鸟,她以为自己会哭,可是当走出树林的那瞬间,嘴角透出的凄怆,足使天上的云朵流泪。

除了自己,没有人知道紫烟病了,那天开会时候,她正在讲设计方案,眼前一黑差点儿晕过去,她扶住桌子掏出止痛药,可这一切却瞒不过方石,散会后方石问紫烟是不是病了,紫烟对方石淡然一笑摇摇头。

方石,一个颇有才华广告人,在大学出诗集,兼职广告公司,虽然年纪比宋紫烟小几岁,在广告界和吴为一样已是知名人物,方石和吴为认识是因为宋紫烟,吴为没结婚之前是她的恋人,方石曾一度羡慕、妒嫉吴为,去年吴为和名门闺秀结婚,在婚礼上,方石悄声对吴为说:“哥们,我倒情愿你是那个让我妒嫉的吴为。紫烟比不上郭钰倩的,不就是她没有个当官的爸爸吗,你图啥呢?是你糟蹋了爱情,糟蹋了紫烟。你这欠揍家伙。”

方石以为吴为结婚对于他来说是个机会,可以毫无顾虑爱紫烟。是的,他爱紫烟,可他爱的是一个不爱自己的女人,那又如何?是自己心甘情愿,如他在日记里写的:当我脱下别的女人的衣服,看到的是紫烟的身体;当我抚慰、亲吻别的女人的乳沟,却想和紫烟作爱。这时候恨不得把紫烟杀了,可要是杀了她我也死了。舍不得紫烟死,所以我要活着。

走在林荫小道上,方石大口、大口呼吸新鲜空气,缓解他疲劳的胸部,雨后的秋晚,天空的蔚蓝色变得更加浓重,流逸的白色薄云一端显出一层红晕,机敏的燕子在空中飞来飞去,方石靠在树杆看燕子,直到它们穿梭似的飞过杨树梢。他点了根烟,重重地吸了两口,游丝缥缈的烟雾弥,与远处凄凉悠扬的钟声,与燕子欢乐的尖叫声,配合得出奇的完美。

“小伙子,你又来啦?”

又是那个身体佝偻,下身还穿那条露膝盖裤子,光着脚穿一双破烂不堪皮鞋,逢乱头发遮披额头的老头。

自紫烟搬进这住宅区,方石每次来都碰上老头,一直以来,他以为老头是疯子,没想到今晚老头竟然和他打招呼。

“凡是见我的人都以为我是疯子,可我看你才是真正的疯子。”

挂在杨林树梢上的月牙儿,静静地看着不知所措的方石。

“小伙子,别傻站着,那个漂亮姑娘今早被救护车拉走了。唉,可怜啊。”

“可怜?”方石艰难地从牙缝挤出两个字。

“是你可怜。”

说完,老头眯着眼瞧着发愣的方石,方石望着老头佝偻背影消失在黑暗的拐弯处。

方石想起了什么,跑出住宅区大门,上车忘记拴上安全带加大油门,路上他脑子搜索市里的医院,子夜后,方石在这座城市一家肿瘤医院找到紫烟,可他只能隔着玻璃窗看紫烟,医生告诉他,紫烟有可能就这么沉睡不再醒来。

方石在病房门口坐到天光,狭小的走廊里人来人往,他才回过神来,想自己能为紫烟做些什么?医生、护士、住院,这些他都做了,可怎么才能让紫烟醒来?医生说唯一希望是病人求生意志。

方石拖着疲惫,坐在医院门口的台阶上,没有父母的紫烟,能给予她力量的,是她爱着的人,这人就是吴为。抽完最一根烟,方石到医院大门外的小餐馆,要了瓶白酒,两杯酒下肚,他抹抹嘴角,给吴为电话:“吴为,你这王八蛋,快过来,到医院来!”

“你这疯子,大清早叫我去医院干吗?没时间理你,我有事。”

“叫你来你就得来。臭小子。”方石是流着泪吼出来的。

吴为看着喝醉了的方石,笑嘻嘻地耸耸肩,坐在方石对面,方石颠颠咧咧站起来揪住吴为,盯着笑眯眯的吴为,举在半空的拳头无力垂下。

“吴为,紫烟,紫烟她病了。病了,病得很重。”

吴为惊呆了,他做梦也没想到方石找他来是为了紫烟。

“紫烟她病了?是什么病?”

“脑瘤。恶性的。”

吴为倒了满满一杯,一口喝完。

两个男人默默对视着,两眼通红的方石喃喃道:“吴为,我从没求过人,现在求你救紫烟!”

“怎样才能救她?”

“让她醒来!只有你才能。”

“我?怎么会是我?”

“紫烟她爱你!”

吴为沉默了,对于他这又是一个意外,当初提出分手,紫烟的从容,紫烟的冷静,他以为是紫烟的无所谓。

怎样才能让紫烟醒来?吴为看着身边睡得香甜甜的郭钰倩,起身点了根烟,灰暗的夜,清幽凉风飘起的纱缦,轻扫他漠然的脸,潮湿的眼睛,窗外草地那只孤独蝈蝈的喊叫,他听到的是方石痛苦、悲伤、真挚的声音。



紫烟喜欢秋天,她说秋里的女人很美。这句话是三年前紫烟无意间说的,方石一直记得,今年的秋天,是方石最忙碌的秋天,沉睡不醒的紫烟让他担忧难受,可每天和看护一块给紫烟擦身子换衣服,给紫烟摘小野花,他觉得很幸福,要是紫烟醒来,会愿意让他来照顾她吗?想到这里,方石有时甚至不愿意紫烟醒来。可他曾求过吴为,只要吴为能让紫烟醒来,他什么都愿意,可眼看秋天就要过去了,紫烟还在睡。

午夜,方石坐在阳台上,把泡沫塑料板放在小圆桌上,很细心地把拣来的梧桐金黄叶子,拼凑粘合两只金黄色的蝴蝶,这样特别的方式,是为谁记录一个特殊的秋天?

天还没放睛,方石拿着两只金黄蝴蝶到医院,挂在床边的墙上,他希望,紫烟醒来第一眼看到的是阳光颜色,是她喜欢的美丽精灵。

方石习惯性拿出根烟和打火,看着紫烟,使劲把烟捏碎,碎了的烟丝从他指缝漏下,涂抹浓浓烟草味的掌心,轻抚酣睡的紫烟,苦涩的舌尖舔她的脸,眼泪落在她的胸,湿透了她的胸襟,他明白了,对紫烟,眼泪是他爱情的语言。

看着酣睡的紫烟,微微翘起的嘴角,他觉得她在梦里微笑,重重地拍了下她的头,大吼:“你要睡到什么时候?吴为那家伙要死了,难道你不想见他一面吗?”

隔着玻璃窗的吴为,默默地看着方石,手里的蓝色马蹄莲花掉在地上,他弯下腰要拣起,就在这一瞬间,他看到紫烟缓缓睁开眼睛,他冲进病房,醒来的紫烟对他浅浅一笑,舔舔干渴的嘴唇,看着吴为喃喃地说:“你来了?”

不知如何回答的吴为把目光移到方石身上,紫烟才看见坐在她床边的方石,她想说什么,还没等她张口,方石抢着说:“吴为天天来。”

“我睡多久了?”

“你,你睡了”

吴为本想说你睡了一个季节,又是方石打断:“你这懒虫,不想上班就想睡觉。睡这么一觉,是不是感觉舒服多了?”

紫烟对方石眨了眨眼睛,轻扫病房四周,看到墙上金黄色梧桐叶子蝴蝶呢喃:“真漂亮。是谁做的?”

“是吴为,他说你最蝴蝶。”方石拍拍吴为的肩膀。

吴为又愣了下,他不明白方石为什么要对紫烟说谎。

“我想回家。回家。”

紫烟憔悴的面容,苍白的嘴唇,使吴为心蹦蹦跳,方石望着哑默的吴为,接着把目光转向紫烟,努力挤出一抹笑意:“好,回家。我和吴为去给你办出院手续。”

方石拉着呆愣的吴为走出病房,两个男人在医院院子的榕树下,方石靠在树上抽烟,吴为从方石手里抢过过,恨恨地吸了两口,问方石:“你知道现在的紫烟不是以前的紫烟,却随随便便答应她回家?”

“你知道紫烟想要的和需要的是什么吗?”方石冷冷地对吴为说。

吴为茫然了,他曾对方石说,说紫烟是他生命里的惟一,认为除了自己,没有人读懂。

“你,你为什么对紫烟撒谎?是你害怕让紫烟知道你比我更爱她?”

“你不配说爱。你爱紫烟?爱她什么?除了她的容颜,你看清楚她几分?”

吴为还想说什么,而方石颤抖双唇吐出袅袅烟雾,紧锁的眉头,他把嘴边的话儿咽下去。

“你回去吧,紫烟出院回家的事我来处理。”方石简单一句话,吴为觉得被拒千里之外。

“混蛋,为什么告诉我紫烟病了?现在叫我走开,我能吗?能吗?”

“不是走开,是需要你的配合,到时电话通知你。”

吴为望着方石离去的背影,瞬间明白了,他不仅对相爱三年的紫烟不了解,和他共同守候一个秋天,守候紫烟的方石,吴为也不知方石心里想的是什么,作为一个男人,吴为为自己感到悲哀。

爱情?什么是爱情?为了郭钰倩放开紫烟,是对?是错?

这是吴为回去路上所想的。

吴为接到方石电话是秋季最后一天的早晨。方石说紫烟出院的事情办妥,让他去接紫烟出院,吴为在电话另一边发愣,为什么方石总是给他意外?为什么要他去接紫烟?而且方石还叮咛他,要他陪紫烟到第二天早晨。

故事回到序幕。吴为从医院背紫烟回家,一年时间的光景,在生命里最熟悉的地方,怎么变得陌生了?他揣着酒杯回到紫烟卧室,卧室的装饰依旧,浅紫色纱帘,淡紫色床单上乳白色的小花,窗台上那两盆四季青的剑兰,勾勒他和紫烟曾经的激情与流漫,他觉得仿佛是上辈子,又仿佛在昨天。

吴为凝视睡着的紫烟,这个让他心痛又让心恨的女人,假如紫烟好好的,活得好好的,那该多好啊。可命运偏偏玩弄人,如果爱情是游戏,那么吴为觉得他是被爱情捉弄。

吴为走出房间,走出屋外,走在杨树林的小路上,坐在路边的那个佝偻脏老头,似笑非笑地望着他,他皱眉止步,老头却对他招招手,他禁不住又向前走,走到老头身边,老头瞧着他说:“好久不见。累吧?除非那个姑娘没病活得好,要不就是很快就死,不然你会活得累,很累。”

吴为诧异眼前这个佝偻肮脏的老头,他怎么知道现在心里想的?

p;老头眼角的蜘蛛网,隐藏纹沟里的污垢,身上那股难闻的臭味,让吴为觉得恶心,老头似笑非笑神态,望着被他一语击中,表情有些尴尬的吴为,接着说:“那小伙子会担当的,他是个傻子。”

吴为两脚生根站着,老头弓着腰从他身边走过,走了几步,老头回头瞧着吴为“嘿嘿”笑。

回去的路上,吴为想老头说的那个傻子方石,方石心里是怎么想的?



第二天是立冬,清早方石出门前给吴为电话,叫吴为到杨树林等他,吴为已习惯方石的出其不意。

吴为来到杨树林,看到方石一手拿束蓝色马蹄,一手夹着烟,方石把花递给吴为,又口袋里掏出张纸给他,吴为一看是首曲子,方石瞧着满脸疑虑的吴为说:“四年前的今天,你第一次对紫烟说你爱她。对紫烟来说,是个有意义的日子,吴为,我们都不知道天意,特别是对紫烟,她能活多久?现在我们必需做的,上让紫烟自己有求生意志,不管用什么方法。”

“方石,别以为就你爱紫烟,我凭什么都要按你安排的去做?”

“你不是也爱紫烟吗?那么你想怎么做?”

“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我是个有家庭的男人,不像你。”

“我知道你有家庭,知道你的老婆是郭钰倩。”

“我能做的,该做的都做了,你还想我怎么样?”

“只想你为紫烟做一件事,每年的今天给紫烟弹琴,就是我给你的那首曲子蝶舞秋魂。”

“一年弹一次,就在今天,立冬?”

“是的,其他什么的,你可以不做,甚至不来看紫烟,但每年立冬这一天你一定要来给紫烟弹蝶舞秋魂。”

“方石,你这傻子,你以为一首曲子就能救紫烟的命?医生说她只能活半年。”

“我不相信医生说的,只相信我看见的。吴为,许多事出人意料,这世界处处隐藏秘密与奇迹。”

回去的路上,吴为看着方石写的蝶舞秋魂,心里暗说,这傻小子是个鬼才。

吴为把蓝色马蹄花插在花瓶,到阳台把蝶舞秋魂曲子背熟,回紫烟房时候看她还在睡,静静地坐在床边,从医院背紫回来的心情又涌上心头,他曾对自己说可以用自己的生命换取紫烟,而现在他却觉得那是自己骗自己的谎言,要是方石,他是否能做到?吴为莫明其妙地把自己和方石对比,这种感觉很不好。在事业上他和方石平起平坐,可对爱与情,他觉得不如方石,难道是没有方石的执着?方石到底有多爱紫烟?

想到这些,吴为心烦意乱,抚摸紫烟的手悸颤,从指尖透进心胸的感觉,没有往日的炽热,仅有的那么一点点余温,更使他自卑,和郭钰倩作爱,他得不到激情和快感,可在紫烟床上,他享受过快乐,他留恋和紫烟作爱的快乐,不过这是他自己心底的秘密,永远不会有人知道。

对现在病倒的紫烟,吴为能够做到从医院背她回家,对于吴为他自己不知道是否还爱紫烟,还是为了那份留恋的快乐,他自己不清楚,不过为了紫烟,他还是愿意按方石所说的来做,所以他打电话给餐厅,叫人送来牛排、蜡烛和红酒。

紫烟醒来时已是下午,吴为给她梳头,夹在梳子上的落发,他不敢给紫烟看到,悄悄放在口袋里,接着扶紫烟去卫生间,给她放洗澡水,从衣柜里找出那件她喜欢的酒红色睡衣,接着拿出紫烟喜欢的萨克斯曲子的光碟,客厅里播放浪漫音乐,他习惯性站在卫生间门外抽烟等紫烟,这一切他做得那么自然。

紫烟洗漱好出来,奇怪地看着吴为,她以为吴为不会记得今天立冬,不记得今天是特别日子,她本能地靠近吴为的胸,抱住吴为的腰,脸贴在吴为的肩膀上。吴为觉得有股热流在身体内翻滚,想亲吻紫烟,可紫烟却挣脱他的怀抱,使他有些失落。

紫烟披上外套,坐在沙发上,吴为把水放在茶几上,坐在她身边,直到客服生送来酒菜,俩人没说一句话,这种气氛让吴为觉得难受,可想到或许和紫烟是最后一次晚餐,他还是故作轻松,把酒菜摆好,从酒柜拿出两个水晶酒杯各倒半杯,紫烟默默地看着吴为每一个动作,当吴为准备就绪转过头看她时,她轻轻一笑,吴为看到她眼睛流露的不是温柔,而是感激。

吴为把灯关了,朦胧的烛光,浪漫的萨克斯,紫烟迷人的笑靥,他仿佛回到和紫烟刚相爱时候,只是现在的紫烟静静地坐在他对面,而不是像从前,如只猫儿爬在他怀里,吴为拿起酒杯轻笑地说:“紫烟,祝你早日康复!”

紫烟只是点了点头。

“难道你没什么想对我说的吗?”紫烟的不语,沉闷得使吴为觉得压抑。

“吴为,谢谢你!”

“我最不想听的就是这句话。”

“那么我还能说些什么?”

吴为哑默了。

摇曳的烛光下,紫烟的笑容,更显得怆然。

紫烟喝完半杯红酒,吴为弹响蝶舞秋魂,清悠的琴声,紫烟感受不到往日的温存,而是伤感、落寞,使窗外的月色也变得苍白。

吴为以为紫烟会掉眼泪,可紫烟的静默神态,使他捉摸不透她的心思,方石说紫烟喜欢蝶舞秋魂,可她静若神情没有丝毫激动,吴为不知所措,一直在弹,直到他自己低泣。

“吴为,这是首新曲子,很好听。”紫烟看着他笑着说。

“真的喜欢吗?以后每年的今天我给你弹。”说出这句话,吴为的心情变得更复杂。

“嗯。这是什么曲子?”

“蝶舞秋魂,特意为你写的。”

不知是句话触动紫烟心扉,还是吴为的眼泪感动了她,脸颊上两行白莹莹的泪滴缓缓滑落,吴为从背后搂住她,亲吻她的发丝,轻抚她的额眉。

“我累了,想休息。”紫烟抓住吴为的手说。

吴为扶紫烟进房间,坐在边床边,紫烟睡着了他到客厅把半瓶红酒喝完,把蜡烛吹灭,坐在沙发上抽烟,黎明前的墨黑涂在他茫茫然的脸,他想再点烧根烟,可烟盒里空空的,他使劲揉着烟盒,摸索到电话面边撕下张纸片,草草写了两行字,接着到房间坐在紫烟床边,黑暗里他看不清紫烟的脸和神情,甚至不知道紫烟这一夜睡着没有,将纸片放在紫烟枕头边,匆匆走出房间。

两天两夜没回家,心情烦乱的吴为,没有去想找怎么样借口对付郭钰倩,而是想那个傻子方石,他真能救活紫烟?难道这世界真如方石所讲,处处隐藏秘密和奇迹?



方石好像知道吴为在天亮前就要离开,知道紫烟昨晚一夜没睡似的,早早来到紫烟家,紫烟揉着眼睛给他开门,方石拍拍紫烟肩膀,把手提袋放在餐桌上,去厨房拿出两个碗和汤匙,紫烟两眼朦胧看方石,方石把热粥放在她面前:“是你喜欢喝的鸡肉粥。”

“吃完了你得陪我干活,不许偷懒,要知道这策划他们摧我三次了。”方石又补充一句。

“你别费心思了,没有用的,我知道自己。”紫烟把粥砸在地上。

“你知道自己?知道什么?”

“我活不了多久了。方石,你能不能让我安心过几天平静日子。”

“不能!你能安心吗?你还有许多事没做,还有很多你想做的事,难道甘心就这么放弃你的执着?”

“对于一个快死的人,还需要什么?”

“谁说你快死了?除非你想死,可你不想死,所以你要努力地活着,而且还要活得很好。”

方石埋头拣起地上的碎片,用纸巾抹撒在地上的粥,他还没抹干净,紫烟又把另一碗砸在地上,方石直起身子,瞧着发怒发狠的紫烟,重重地在她脸上打了一巴掌,喘着气说:“你别以为自己什么都知道,别以为就你一人痛苦。你想死,是不是?那么你先把我杀了,你敢吗?”

方石的怒吼,加上那重重的一巴掌,他以为紫烟会更加愤怒,没想到紫烟只是愣愣地看着他,看着他流眼泪,过一会喃喃地说:“方石,我不想死。我怕!很怕!”

“你不会死!我不让你死!”

方石又到厨房拿出两个碗,剩满满两碗粥,把紫烟拉到餐桌边坐下,自各喝了两口,舔舔嘴唇,抬头对紫烟一笑:“别愣着,喝完粥陪你到杨树林散步,一会你休息,我工作。从明天开始,你得按计划进行。”

“方石,我真的不会死?我还能工作?”

方石没有回答,揣起碗给紫烟喂粥,直到紫烟喝完,方石把地收拾干净,在厨房洗碗时候大声说道:“你别想死,我会死在你前头。为了我,噢,不,是为了你自己,从现在开始计划你要做的事。”

“我还能做什么?”

“和以前一样,做你的设计方案。”

不知是否方石重重的一巴掌触动麻木了的紫烟,方石从厨房出来,看见紫烟正在翻他带来的资料,他笑了,自紫烟生病以来,他第一次笑。

习惯成自然,方石大清早起来想到的第一件事是去紫烟家,紫烟大清早醒来,洗漱好后坐在餐桌前看新闻,等方石给她送早餐,吃完早餐,俩人到杨树林散步,偶尔还到紫烟常去的梧桐树林,紫烟每周需化疗一次,方石陪她去,只有去医院时候,紫烟才想起她有病,化疗的反应使她呕吐,方石给她收拾,为她熬汤,她接受方石所做的一切。

十一月底,冬天的第一场雪,在宁静的午夜悄悄飘落,可还是惊醒了半梦半醒的紫烟,她起身站在窗口眺望,洁白的雪花洋洋洒洒,不远处的杨树林变得光亮,是黑与白对照的光亮。

直到冬天过去了,紫烟翻开日记,数了数,今年冬天她看了六场雪,其中有三场是和方石一起看的,还做了三个广告设计方案,去了七次梧桐树林。傍晚方石过来,看到餐桌上的香槟,问紫烟有啥好事?紫烟笑而不语,把写好的卡片放在方石手里,卡片上写着:珍惜才拥有,拥有使生命变得美丽。

方石又笑了,是有生以来,第一个最兴奋的笑容。

也就是这一夜,紫烟把家钥匙给方石,方石紧握着钥匙,激动得使他说话有些吱唔:“紫,紫烟,春天,夏天,秋天,你会拥有很多,很多!”

三月桃花,五月红石榴,七月玉簪花,十月兰花。

紫烟坐在阳台上,看着浓绿的杨树林写日记,从去年冬天写到今年的秋天。

立冬的前一天,方石从口袋拿出手机要给吴为电话,发现从口袋掉在地上的卡片,卡片是紫烟写的:方石,我知道去年的梧桐叶子蝴蝶是你做的,那首蝶舞秋魂是你写的。你说这世界处处隐藏秘密和奇迹,我相信,因为我看到了,三月桃花,五月红石榴,七月玉簪花,十月兰花,这就是奇迹!十二月的腊梅等着我摘,明年二月的杏花等我采,我将拥有很多、很多个,数不完的季节,今晚等你弹响蝶舞秋魂。

方石掉下眼泪,他爱情的语言,潮湿的眼睛凝视窗外黄昏,又一个秋季最后一天的黄昏,红霞满天的黄昏。

爱,或者更爱。真爱能否感动天地?不过给予紫烟第二次生命的是爱,方石的爱。

爱,或者更爱。是否创造奇迹?紫烟相信方石说的处处隐藏秘密与奇迹,所以她奇迹般挣脱死亡。

一年一次的蝶舞秋魂,成为方石和紫烟的约定。

原创作品,拒绝转载 展开全部内容
友情链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