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小娘子这一番语出惊人,太令人意外,不仅屋内明婉柔被震到,如同一头呆鹅般面红耳赤,屋外的两位郎君也被震撼住。

谢劭负于身后的拳心不觉松开,不动神色地缓回一口气。

周邝转头看向他,目中无不佩服,不愧是谢兄,从结识到如今,无论何事,他总是走在四人前面,堪称三人人生中的榜样楷模。

怕小娘子再妙语连珠下去,便宜了旁人的耳朵,谢劭拉着周邝回到了外屋,坐在蒲团上继续喝茶,等着小娘子们畅所欲言慢慢探讨完。

先前周邝与谢劭说起凤城的这一场兵变,脸色沉重。

如今面上才得了一丝轻松,到了东都,听说谢劭受了重伤,来不及进宫先过来探望,路途上也不便收拾自己,此时脸上留下了青色的胡渣,即便是笑起来也比往日多了几分成熟,打趣道:“想起谢兄当初成婚,见是温家二娘子,魂儿都差些吓出来,谁能想到还有今日的美满滋润。”

确实没想到。

洞房夜小娘子那张比自己还要惊愕的脸,至今他都还记得。

见他一脸倾羡,谢劭心头倒是很受用,没料到小娘子会给足他面子,让他这会子能得以挺直胸膛说话,“婚宴不是下月就到了,你倒不必着急,很快也能美满滋润。”

“谢兄说得对,好事不怕等。”小娘子之间有悄悄话,男人同男人也有他们自己的高谈阔论,周邝笑了笑,凑过去道:“想当初,咱们四人打赌,谁先成家,谁头一个抱上美人归,崔哖那厮大放厥词,扬言自己必会成为头一个一亲小娘子芳泽之人,谁知如今连个喜欢的姑娘都没寻到,还是被谢兄占了第一,我不才,占了个第二。”

谢劭眼皮子一顿,扫眼过去,盯着他得意的唇角,听他这口气,“亲了?”

周邝被他如此一瞧,面色有些尴尬,到底是腆着脸点了头。

路上没忍住把人按头给亲了,虽说胸口挨了一拳,那都是小情趣,无伤大雅。

有些事自己好了,不一定就能见着别人也好,谢劭突然有些见不惯周邝显摆的嘴脸,他这亲都没成了怎么就先亲上了,想想自己为了亲上小娘子,花费了多少心思……

只是亲了?

两人这一路孤男寡女,又是未婚男女的身份,以周世子这份猴急的性子,很难说。

掩盖住心头的酸味,说得一本正经,“小娘子的清誉比什么都重要,婚宴也没几日了,世子还是循规蹈矩得好。”

在家国大事上,说不定将来哪一天,他能跪在周邝面前俯首称臣,但在这样的私事上,他不能输。

周邝这些年能像条尾巴时常跟在他身后,便是了解谢劭此人的品德。

虽说表面瞧着不羁,实则是个极为重规矩讲义气之人,心头对其一直都很敬佩,听他这般说,点头道:“这个谢兄放心,我还是知道分寸。”

谢劭端着茶盏抿了一口,自己这番拿腔拿调,小人了一回,但知道他还没成事,心头便也平衡了,问他:“什么时候进宫?”

“横竖已到了东都,不急这一会儿。”周邝望着外面照进门槛的东都太阳,期待之余眼里露出了几分惆怅,“本想同谢兄呆在凤城逍遥快活一辈子,谁能想到,有朝一日,会和谢兄一道来了这东都。”

“此乃天命,世子命里不该平庸。”

周邝看向他,见其面色认真,再无往日面对他时的嬉皮笑脸。

成长的代价,便是有些单纯美好的东西,突然悄悄地消失不见,心头莫名有些失落。

关于自己的父亲成了太子一事,他也很意外,“谢兄,你知道我的,论起吃喝玩乐,我有八百个玲珑心眼,可唯独没有野心,如今逼鸭子上架,我靖王府一家都到了东都,肩负起了承接大酆的大任,我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这个本事在东都立足,要我想,我还是想回到之前的日子,但无论往后的路如何,我依旧还是之前的周邝,还请谢兄同往日一般待我,该吃吃该喝喝,咱们俩人,再加上裴卿,崔哖,依旧是四兄弟,日子不变。”

话虽如此说,可各人心头都知道已经回不到从前了。

他不是之前人人口中的纨绔谢劭,他周邝也不是从前任性莽撞的楞头青年。

这回到了东都,周邝身上背负的东西只会更多,一旦进宫,怕是再也回不到之前那样的逍遥日子。

“兄弟之情又何须以酒肉来叙,世子放心,家中内子志存高远,我怕也回不到从前了,已打定主意,从今往后一心效力于朝堂,若能有幸与世子一道建功立业,为天下百姓谋福,乃谢某的福分。”

周邝一愣,久久看着谢劭,一双眼睛越来越亮,一时激动举起案上的茶盏,“今日我借谢兄的一盏茶,敬谢兄一杯,待来日谢兄的伤好了,我再备上酒菜,咱们兄弟好好聚一场。”

比起外面两人的沉重,屋内的谈话便轻松多了。

温殊色那一句话说完后,明婉柔一张脸便红成了朱砂,心底却又极度疑惑,实在忍不住怀疑地问道:“这事儿还,还能快活?”

温殊色牛鼻子老道一通瞎扯,也不知道自己说得对不对,她要是再问下去,八成就要穿帮了,于是把问题抛了出去,“那得看周世子了。”

明婉柔更不明白了,“还得看人?”

温殊色点头。

明婉柔吸了一口气,把她这一番话细嚼了一番,片刻后屁股往前移了移,抬头扫了一眼屋内的丫鬟,离得挺远,再看着温殊色,神色有些别扭,酝酿了一阵,嗫嚅道:“那……那谢公子有何法宝?”

温殊色一惊,抬眼愕然看着明婉柔一张大红脸,两人愣住,齐齐瞥开目光。

太羞人了。

换成别人,明婉柔定不会问这些,就因为她是温殊色,无话不谈的好友,她才敢开口,偏过头去捏着手指头解释道:“我,我就是怕受那份罪,你知道的,我自小怕疼……”

温殊色倒不是想藏着捏着,兔子拉车,不懂那一套,还又蹦又跳,说的就是她这样的人,一顿吹嘘完终于给自己找上了难题。

法宝,能有什么法宝……

想了一阵,“这闺中之事,我不太好说……”她压根儿就说不出来,“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玄机,即便我告诉了你,周世子也未必能领会。”

这个她不用担心,明婉柔又往她凑近了一些,“缟仙但说无妨,你别瞧着周邝一副傻气模样,实则聪明着呢,谢,谢公子都能办得到,他应当也能……”

只要不疼,怎么着都成。

刚成亲的那会儿,温殊色一把梯子搭在墙头,当着明婉柔的面,恨不得把谢劭给贬低得一文不值,可一旦喜欢上就全然不同了,胳膊肘再也没往自己的好友那边拐,尤其对方未来的夫君,和自己的夫君还是兄弟,便有了该死的胜负欲。

听她这么一说,心头有些不赞同了,温殊色规劝道:“我倒是觉得你不用担心。”

明婉柔疑惑地看着她。

这话太过于露骨了,即便是阿圆,温殊色也难以启口,手掌挡住自己的嘴,贴到了明婉柔的耳朵旁,悄声道:“还记得咱们之前看过的话本子不?上面不是写了,有的人就轻轻戳一下,如同被蚂蚁咬了一口,一点都不疼。”

明婉柔一愣,脸色又红又惊讶,“那,那你……”

怕她没完没了,索性顺着她的话安抚道,“我是挺疼。”

这话把明婉柔有限的脑子搅得愈发糊涂了,纳闷地嘀咕道:“这怎的还一会儿快活,一会儿又疼了呢……”

眼见自己就要被拆穿,温殊色想快速把话头盖过去,“我听人说,有的人同房便是如此,没什么感觉,针刺一下就过去了,并不影响生儿育女……阿圆可还记得周世子曾经说过的那句话?后来他不是同你解释清楚了吗,说了不会让你失望,说不准便是这类……阿圆就别担心了,能嫁给周世子是阿圆的福气。”

明婉柔似懂非懂,听他如此说,松了一口气,温殊色也彻底地解脱了,赶紧岔开话,“你一人来东都是何打算,明二公子可找到了住处,若是不介意,就住我这儿吧……”

“我倒是想呢,恨不得和你去逛逛东都,可周世子身上的伤还没好,夜里离不得人,我得跟着他一块儿进宫。”

温殊色神情古怪地看着她,宫里那么多太医,要她担心……

没去挑明,棒打鸳鸯的事儿她做不出来,“行,那你先进宫照顾世子,等世子安康后,咱们再好好相聚。”

屋外的两位郎君又饮了两三盏茶,小娘子们终于说完了话,并肩走了出来。

蒲团上的郎君们跟着起身。

看到周世子已经在等着自己了,明婉柔没再耽搁,依依不舍地同温殊色道别,“先等着我,过不了几日我便上门来……”

“当真不留下用饭?”这头谢劭也跨步送周邝出门。

周世子一到东都便先来了这儿,周夫人已经进了宫,他不能耽搁太久,“见到谢兄无碍,我便放心了,不用谢兄挽留,改日我会不请自来。”回头看向明婉柔,明婉柔松开了温殊色的手,脚步哒哒地走到他身后。

谢劭欲上前相送,周邝止住,“谢兄有伤在身,请留步,在家好生修养,争取早日康复。”转头看向温殊色,礼貌地点头,“嫂子,先走了。”

“世子常来。”温殊色送了一步,同谢劭立在门槛外,目送着两道身影消失在了对面的长廊下。

人走了,彻底瞧不见了,两人调过视线望向彼此,眼神一交汇,各自揣着心思。

“这么久,都说什么了?”谢劭瞒住了自己和周世子偷听墙根的那一段,故意试探,“莫不是又在说我坏话?”

毕竟只听了一段,不确定小娘子有没有坚定自己的立场,把自己又给卖了。

且小娘子的那一番话明面上看似是给他威风,实则其中苦涩只有他知道。他这么个大活人,同小娘子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睡在同一张**,临了竟要小娘子胡编乱造。

作为男人,这是毁灭性的打击,眼下唯一能弥补的便是让小娘子的话得以实现,加倍地让她快活。

温殊色难得和郎君心灵相通,同样心急如焚急。

自己一番豪言壮志,在明婉柔跟前夸下了海口,但到底是纸上谈兵,说得对不对自己都不知道,等明婉柔新婚夜一过,便也什么都知道了。

万一她杀个回马枪,来质疑自己,自己该如何收场。

唯一的解决办法,便是在这之前,同郎君真正圆了房。

下个月初六,还有多少天。

今儿是十号。

还有二十多天。

郎君的伤能在这之前好利索吗。

有些心不在焉,郎君能这么说,八成是还记得她上回她爬梯子同明婉柔的说得那番话,“以前是我目光短浅,没看到郎君的好,如今郎君在我眼里,赛过了天上的神仙,没有什么是郎君不会的,样样顶尖,我只有夸郎君的份,怎会说郎君的坏话呢……”

她话里有话,他岂能听不明白。

进屋便同闵章吩咐,“这伤口的药效是不是过了,把纱布取下来,再抹一层。”

药早上刚换过,不到半个时辰,闵章还没闹明白发生了何事,一旁的小娘子倒是积极得很,“那我去给郎君煎药。”

一个三顿的药喝了五顿,伤口的纱布也换了两三回,瞧得出来小娘子这回是真急了,每回换药,眼珠子都凑到了他肩头,“怎么样,郎君有没有觉得好点?”

小娘子如此着急,他怎能泼她的凉水,且自个儿也恨不得立马痊愈,蒙着眼睛哄鼻子自欺欺人,“好像比早上好了许多。”

这话小娘子爱听,愈发体贴,“郎君从现在开始,只管躺在**,不能再动,其他的交给我。”

第二日早上太医一来,两人都有些紧张,目不转睛地看着太医拆了纱布,没等太医开口,温殊色先问,“大人,如何了,还要多久才能好?”

谢劭接着问:“还有多久才能使力。”

太医意外地瞧了两人一眼。

自己刚开始过来时,还被谢劭嫌弃啰嗦,赶回了宫,如今倒是着急了,可太医却不急了,一面上前查看伤口,一面曼声道:“伤筋动骨一百日,指挥使安心修养便是。”

话音一落,对面的小娘子脸色陡然一变,如同晒焉的茄子。

一百天,她一世英名即将无存。

“我怕是等不了那么久了,大人可有好得快的法子?”郎君也不乐意听,一百天,他宁愿浴血奋战。

“老夫要能有更好的法子,还能瞒着指挥?”太医也没再吓唬他,“浓血已清干净,伤口愈合得挺好,再过个四五日,便能活动胳膊,但指挥想要彻底好利索,还是得等百日才更稳妥。”

谢劭和小娘子只听到了个四五日,后面的话一概忽略。

等大夫一走,小娘子便给了他无微不至的关切,“郎君饿不饿?我去煲点汤吧,郎君喝一些……”

谢劭也没客气,接受了小娘子的投喂,一日之内,两人不约而同地朝着同一个目标努力。

到了夜里,那胃里已经被罐得满满的,躺在那一动不动,夜深人静,小娘子半天没动,应该是睡着了。

扭头一看,便看到了两只亮堂堂的大眼睛。

小娘子还没睡呢……

见他望过来,小娘子目光炯炯地问道:“郎君觉得怎么样,还疼不疼……”

胳膊倒没怎么痛,胃好像有些烧。

她如此翘首以盼,奈何自己动不了,当真是要人命了,到了这个份上两人心知肚明,也没必要在装,侧头问道:“娘子知道怎么圆房了吗。”

他突然问出这么一句,小娘子有些害羞,把被褥遮了一半在脸上,留出一双眼睛,再一次暴了一句惊雷,“就……那么个地方,郎君总不能戳错。”

小娘子语不惊人死不休,可怜了郎君,一股血液猛地往头上窜来,不等他反应,鼻尖突然一热,似是有什么东西冒了出来。

外屋还留了一盏灯,小娘子一眼便瞧见了,惊慌地坐了起来,伤心欲绝,泫然欲泣,“郎君,你这胳膊还没好呢,怎么鼻子又流血了,何时才能好啊,你老实告诉我,你还有什么毛病,等明儿太医过来,咱们有病赶紧一块儿治了……”

谢劭脑门心一跳一跳的,深吸一口气,一面拿绢帕捂住鼻子,一面有气无力地止住小娘子的嘴,“我好得很,是你补得太过了。”

今儿的那汤里,她到底炖了多少条人参。

温殊色一脸无辜,“我就炖了三条,一锅汤一条,郎君如此不受补的吗,看来还是身体太差了……”

小娘子是来气死他的。

撑起身子坐在**,狼狈地擦拭着鼻血,用了两条绢帕,终于止住了,他是再也经不起小娘子任何刺激了。

欲速则不达,只能想办法先转移小娘子的注意力,让她先放过他的身体,从旁的地方使力。

反手从枕头底下把那册子拿出去递给了她,“娘子要是睡不着,把灯打开,咱们可以先适应。”

温殊色愣了愣,伸手接过,“这是什么。”

郎君随口答道:“法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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