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战舰

杭锦珅被窗外热闹集市的嘈杂声吵醒,他睡眼惺忪的抬起头,看了看时间,发现已经七点,但窗外的光线倒不甚明亮,应该是个阴天,他坐起身,却看到自己的窗前坐着一个老女人。

“哇!”他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没看错后,突然大叫一声惊坐起来,下意识想拿枕头下面的枪,却发现那把枪已经在那个女人的手里。

“你……你是谁?你怎么进来的?”他结结巴巴地问那个老女人,他的房间可是从上到下上了九把锁,而且都是反锁,这个女人是怎么进来的。

“你可以叫我木子。”那个女人把枪放在一边,拿出一张年轻女人的照片,对杭锦珅说:“帮我做一张面具,就做成这个女人的样子。”

杭锦珅拿到照片,发现照片上的人是步宴晨。

他举着步宴晨的照片,对照眼前那个老女人,窗外的光柔柔照在她的脸上,阴暗交杂见,让杭锦珅猝然一惊,脱口而出道:“你……你难道不是照片中的女人?!你骗的了别人,骗不了我,我观人像入骨,你……你就是步宴晨!只是……”

木子的眼睛缓缓明亮,对杭锦珅说:“无需多言。”

祁笑添蜷缩在一个船舱的角落里,船舱很暗,他也没开灯。他的面前放着一台老旧的电视机,电视散发的荧光照亮他的脸,他头发很长又打着虬结,下巴上长出了些许胡渣,眼睛贪婪地、晶莹地盯着电视的画面。

电视里播放着梁祝题材的电视剧,播放到祝英台和梁山伯在会稽山草桥亭撮土为香,义结兄弟。

“他早知道佛是花,却看不破造化,弄影皆是牵挂,双眸坭尽风沙。薄烟一缕,不见是兄弟,道破唯一梦而已。”电视里背景声音几乎是祁笑添的心声。

“告诉他,快告诉他你是女人,告诉他你爱他。”祁笑添心里不断怂恿着祝英台,他好想让祝英台和梁山伯在一起,但看到祝英台到下山都还没有说,心里一阵失望,心里期盼着下山的路能长一点,再长一点。

可舱门外传来一阵痛苦的呻吟打断了他欣赏电视的雅兴。

“还要等?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宁长远教授又在客厅发牢骚,他现在所占据的宁霄鸿的身体产生了排异,身体开始腐败手指和脚趾已经开始溃败,身上也出现一些黑色的斑点,整个人弥漫着难闻的味道。

“沈沐还没有出现,我们不能贸然行动,等到步宴晨身处陷阱,沈沐自然会出现来救,那时出手我也不过是放手一搏罢了,现在他在暗我们在明,我们先他一步暴露,他有上百种方法置我们于死地。”元老B喝着茶,安抚宁长远教授。

“皮肉之苦好忍,但再等下去,我儿子手指都快烂光了,以后把这具身体还给他时,我怎么跟他解释?”宁长远教授咆哮到。

“杀沈沐才是大事,你想你平白占了萧云霄的后备肉体,永生殿会善罢甘休?你若没有投名状,到时就算你能再活一遍,永生殿和时序局都来寻你,你怎么应对?”

“让我先占了他的身子,再杀沈沐。我等得了,我儿子等不了。”

“你可答应过先帮我完成核心干预案的,宁长远,都是千年的狐狸您也别阁我这演什么聊斋,你这么替自己儿子的身体着想,怎么就不干脆把身体还给你儿子呢?”元老B轻蔑一笑。

“你……”

祁笑添推开舱门,迎着元老B和宁长远的面走了过去,元老B此时穿着紧身皮裤和绿色西装,眼神迷离地靠在一根离他不远的粗壮钢管上。她斜着身子,一只脚踩在一颗鱼雷的引线上,紧身皮裤把她的腿勾勒得笔直且修长。

祁笑添从下到上打量这个女人,发现她根本不像先前自己认为的那样只是个养尊处优的领导,她的肌肉线条很流畅,那种流畅不是健身房随便练练能达到的。

宁长远站在元老B的身边,他脸部浮肿,身上起了大大小小形状不规则的红斑黑点,手指已经开始溃烂,原本属于宁霄鸿的那张英俊的脸,此时也因为排异反应,变得面目全非。依照祁笑添的判断,这副身子只要再过两天,便回天乏术,也就是说,再过两天,哪怕宁长远自己的意识传送到其他的肉体,这具身子还给他儿子宁霄鸿,宁霄鸿也没法用这具身子了。

他经过两个人身边,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们一眼,然后走向另一边的通道,那是一个封闭的布满铁管的空间,大概不算是‘房间’吧,因为没有门,只有机械和不知名的设备形成的自然隔断。

祁笑添所在的,是一艘军舰,而诡异的是根据管道的水压判断,这艘船现在所在的位置应该是海底。他打开船舱的舱门,走到军舰的甲板上,抬头往上看,船的正上方有一层透明的防护罩,阻挡着海水不让海水压下来。

“这是一艘末日军舰,来自未来,确切的说,它来自2057年。”元老B来到祁笑添的身后,她打开船上的探照灯,随着探照灯的光斑移动,祁笑添看到自己头顶上游曳的巨大水母,遮天蔽日,这么大型的水母,通常生活在两千多米深的海底。

“2057年,人造人集团永生殿,对自然人发动了总攻,大败自然人,自然人被屠戮数十亿,总部设立在南极的时序管理局成为自然人最后的希望,时序局最终打开时序传送之门,把当时自然人最先进的隐身战舰传送到过去,本想传送到大战开始之初让它加入战局,但没想到传送到了2010年,那时的永生殿还只是雏形。”元老B对祁笑添说,随着那艘船一起被传送过来的末日军人们,参加了联合国安理会,对各国明确下达了封锁AI技术研究的命令,但那些国家,特别是常任理事国们,看到了末日战舰之后,暗地里对AI技术以及末日战舰技术发动了更疯狂的追逐,甚至不惜暗杀、追捕末日军人。

最后,末日军人们不得不把战舰沉进大海,而残存的末日军舰军人为了阻止2057年末日到来,成立了Destiny,隐秘地、潜移默化的扼杀人类AI技术的发展,避免人类走上自我毁灭的道路。

“你也是末日军舰军人的一员?”祁笑添问元老B。

“对,我们成立Destiny的时候,官阶最大的是元老A,也就是吉拉,沈沐的姐姐,成立Destiny的所有策划,都是吉拉提出的,可悲的是,她也是第一个背叛Destiny,并要将Destiny消灭的人。”元老B失神的说。

“为什么?”

“创造你的萧云霄,也曾经是我们的一员,那些没有加入Destiny的末日军人,投靠各国政府的末日军人,加速了AI科技的进步,永生殿提前出现了!所以,吉拉觉得即便我们这些加入Destiny的人,也未必全部能守住初心,比如元老D。她认为我们末日军舰的军人并没有能改变末世的世界,反而加速了世界的崩裂,她是个极其坚定的救世者,她要改变这个世界,哪怕把兄弟姐妹全部杀死。”元老B叹了一口气,问祁笑添,想不想看看这艘船的核心舱。

“核心舱?”

“没错,接收来自未来信息的舱室,我们核心干预案的依据。”

元老B把祁笑添带进一个闪着金光的舱室,那个舱室是整条船的控制室,那里有五个操作位和一块巨大的屏幕,屏幕闪着蓝色的光,并没有显示任何讯息。元老B说只有这艘船浮出海面的时候,才能接收到来自未来的指令,但因为之前和现代在的潜艇、军舰发生过摩擦,所以她们每三、四个月才会把船开到海面一次,接收指令。

而接收到的来自未来的指令,就是Destiny核心任务的制定依据。她们会把核心任务伪装成干预案或者夹在普通干预案里去执行。

“都有些什么核心任务。”

“刚开始的时候,就是单纯让技术断代,比如让未来的物理或者生物学家改变他们的兴趣爱好,未来给我们发来一些当代人的名字,我们参照执行,但逐渐地,发给我们的命令变得越来越强硬,通常发来一个人物的资料,然后就要我们把他们从现世中抹除,但没有说让我们杀了那些人,正好那个时候Destiny规模也越来越大,需要一些人手,我就想办法把那些人吸纳进Destiny,并让她们隐姓埋名,为了让他们不再从事原来的事业,便让他们执行普通的干预案,并且制定规矩,让他们不在世人面前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这样,就相当于把这些人从现世中抹除了。”元老B说。

祁笑添问:“这种做法吉拉认可吗?”

“她不认可,所以最终和我们产生无法弥合的分歧,她觉得Destiny成了包庇那些应该死掉的人的组织,有违初衷。”元老B叹了一口气,对他说,直到有一天,未来传来的名单里,出现元老B和元老C的名字,吉拉彻底和他们决裂,出走Destiny。当然这其中还牵涉许多其他的事情,包括吉拉和萧云霄的矛盾。”

“我一直在做自己觉得对的事情,Destiny的存在是有意义的,只是我们用的方式和Fate不一样,我和吉拉一样希望人类的未来能延续万代,但是谁又知道来自未来的消息,究竟还是不是人类发送过来的呢?”元老B苦笑着说。

祁笑添有些疑惑:“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因为这次最后的任务,我需要你的力量,而你必须理解这些,才可能真正帮助我们。”

“我们?”祁笑添狐疑到。

“对,我们,人类。”元老B笑道。

“最后的任务是什么?和人类能扯上关系?”

元老B笑着摇了摇头:“你马上就知道了。”

“我不知道能帮你们什么,我现在还中了宁长远的病毒呢。”

元老B哈哈一笑:“他的病毒只能控制你一时,不能控制你一世,我相信你能找到破解的方法。”

祁笑添说破解的方法很简单,因为他脑中的病毒,就是感情,如果重新替换回之前的系统,病毒和感情就都不存在了。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饮一口江南,听一曲塞北,注意分散自己的精力,不要太纠葛于感情,你知道人是可以和病毒共存的。”

“我这样的,能算真正的人吗?”

“算。对了还有一件事要拜托你。”

这时,船上监视器画面显示,宁长远已经开始发疯一般在船舱里找元老B,嘴里嘶吼着‘走不走’、“走不走”!

元老B看着监视器的画面,眼神转冷,对祁笑添说:“边走边说吧,再不行动,恐怕宁长远要把这里拆了。”

“好。”祁笑添点了点头,跟着元老B离开这艘船的控制室。

步宴晨来到了一个隐藏在人迹罕至犄角旮旯里的废弃的游乐园,车子还没开近的时候,她就看见那个地方上空的天空被火光映成了红黄色,巨大的火苗不时的向着天空窜起,两根巨大的黑色的烟柱在空旷的沙滩矗立着,仿佛通往地狱的大门。

步宴晨的司机把她送到废弃游乐场的门口,告诉她这个地方曾经是一个马戏团的剧场,80年代有个美国人想在这里投资建游乐场,让马戏团搬走,马戏团老板不愿搬,被美国人放火烧了,马戏团团长连同12个成员全部烧死在里面。

后来游乐场如愿建成,但经常出事故,运行两年后,因一次突发的大火,造成三名游客死亡,最终被当地政府勒令停业,即便它停业后,很多周遭的村名也经常看到那片区域上空经常笼罩着红黄色的光,所以住在周围的人也陆续搬走,现在只剩下游乐场的残垣断壁,像一具无人认领的残骸,半埋在这荒郊野岭中。

“您真的要在这里下车吗?”司机问步宴晨。

步宴晨看了一眼游乐场废墟的门口,点了点头说:“你先回去吧。”

她走进早已化成焦炭的游乐场门口,里面是一派萧条的景象,就像一座荒弃的孤城,在这黄昏的光下,极力的展示着它的凄凉和哀怨。

步宴晨小心翼翼地走过满目的疮痍,突然听见“吱嘎”一声尖锐的声响从前方传来,然后她看到一座已经被烧地漆黑的假山以一种常理所不能解释的原因,像缓缓翻开的书本,朝她这面缓缓‘开启’,随着开启角度的增大,不断传来如雷鸣般的沙石坠落声和不知是什么机构运作的声音,声音不断增大。

这鬼地方已经荒废了那么久,电源早该被切断,怎么还可能运作假山这么巨大的部件?

步宴晨壮着胆子向那座假山走去,走近了才发现那假山材质不是石头,而是一种类似于三夹板的材料,估计是把木头撕成纤维状细丝再用某种乳胶将其粘在一起做成的人工合成材料,特点是轻而坚固,并且容易塑形。

步宴晨打开手电,往假山罩子上照去,发现假山的开合由一套动滑轮装置和一连窜电动机构控制的,‘山体’的里面布满了各种梁,主梁、承重梁、横梁,而假山的里面,现在看起来是个漏斗形的大坑,坑里面沉积了打量的泥沙,还有由入口处自上往下一排一排布满灰和蛛网的观众席座椅,最底部,是一个舞台。

步宴晨看到那个舞台上站着一个人,不用看她也猜到是谁,她双手插在衣服口袋里,缓缓向着中心的舞台和那个人走下去,假山在一阵轰隆声中重新闭合,四周陷入到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空气中弥漫起一股腐朽尘雾。

“我该怎么称呼你?Destiny首席干预师,步宴晨?”舞台灯光缓缓亮起,站在舞台中央的那个男人便是肖宗洋,他衣着褴褛,形容憔悴地抬起枪,对准步宴晨,看到步宴晨脖子上挂着的代表Destiny首席身份的吊坠后,他的瞳孔仿佛一瞬间散了,他问步宴晨为什么是她,为什么真的是她。

步宴晨迎着他手上黑洞洞的枪口,直直地走到他面前,她眼神坚定地直视着肖宗洋,对他道:“把枪放下。”

“金溯在哪里?”肖宗洋把非但没放下枪,还把枪上了膛。

步宴晨冷哼一声,问道:“你知道此时此刻,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你,只有Nina吗?不,这里不仅有Fate的人,还有Destiny的人。”

她环顾四周,然后看向肖宗洋,感慨道:“多么熟悉的名字,你知道吗,未来的三十年,没有一天,我不在为今夜发生的事忏悔,不在为今夜死去的人心痛,肖宗洋,把枪放下,我知道你并没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你枪里的子弹,带走的只能是你自己。”

肖宗洋愣了一下,眼神一瞬间凝聚,但又露出狐疑的神色,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不会杀你,步宴晨,我把你当做最好的朋友,你却这样骗我,这样害我,我已经回不了头了,你知道吗?”

“回的了头的,肖宗洋,你没有杀人,你用的枪都是Nina给你的对不对,她枪里的子弹都是带麻醉效果的颜料弹,你这个傻瓜,真正骗你的人是Nina,整个局都是她做的,她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借你的手杀我。”步宴晨抽出手,握住他手枪的枪管,替肖宗洋朝地上开了一枪。

一声枪响后,地上只不过多了一滩红色的**。

肖宗洋看着地上那摊**,深深吸了一口气,他回想起自己措手杀死监视金溯男人时的场景,回想起自己对着锦衣开枪时的场景,他缓缓松开握着枪的手,看向Nina藏身的地方,愤恨道:“原来一直骗我的人,是你!”

步宴晨也顺着她的眼神看向肖宗洋的身后,缓缓地,一字一顿的说:“Nina,你是打算在肖宗洋向我开枪的时候,躲在幕后用真枪杀我对不对?你一直不敢给肖宗洋真枪,是怕他杀了你,是吗?”

她这么说的时候,肖宗洋看向步宴晨拿枪的手,发现她的手上有很多皱纹,像苍老的枯爪。

他想开口问什么,却被步宴晨用眼神制止,对他道:“宗洋,你回国吧,你的手没有沾上一滴血,你的人生还可以重新开始。”

肖宗洋听了她的话,怯怯地看了一眼身后的Nina。

“你对她来说已经没有用了,你走吧,她不会杀你,她不会在沈沐面前杀人。”步宴晨对他说。

“我真的没杀人?”

“你真的没有杀人。”

肖宗洋一听,脸上的表情五味杂陈,他呢喃地问:“我还回得去吗?我虽然没杀人,但……对人开过枪,我已经有过杀人的念头。”

“你有毁灭地球的念头都不犯法。”步宴晨提醒他。

肖宗洋眼角流下眼泪,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撒开腿往外面跑,连再见都没说一句,也不再过问步宴晨的死活,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老子,还是清白之身!

南柯梦找到了躺在车旁睡昏死过去的锦衣,虽然身上有三处枪上,但南柯梦清理了创口后,发现真正的伤只有三个小小的针眼,而且她还在打呼。南柯梦用壶矿泉水把她浇醒,她醒来后惊讶于自己居然还活着。

“你身上这几枪谁打的?”南柯梦问她。

“肖宗洋和一个女人,我本来以为肖宗洋已经彻底黑化,没救了。”

南柯梦叹了口气,说:“我审问了金溯,才知道肖宗洋变成这样,是因为他之前在国内杀了人,我们的干预方向完全错了。”

“他杀人?他杀了谁?”

“杀了猎户座监视金溯的那个男人。没想到Nina为了借刀杀人,竟然……”

锦衣抹了一把身上的“血”,尝了一下是甜的,问道:“枪杀?会不会用的也是这种子弹?”

南柯梦和锦衣两人对视,心里五味杂陈:“这个Nina……”

步宴晨循着锦衣的身份标识器定位,来到了废弃游乐场外,然而她刚到,就不巧撞见肖宗洋慌慌张张地从游乐场里出来,而锦衣的身份标识器定位,显示就在他的身上。

“步宴晨?!怎么又是你?”步宴晨没想到肖宗洋看到她,好像见了鬼似的。

“什么叫又是我?锦衣的身份标示器怎么在你的身上?”步宴晨戒备的看着肖宗洋。

肖宗洋往后退了一步,想起刚才那个步宴晨干枯的手,想到那个人可能真不是步宴晨本人,问她:“你刚才没见过我?那里面那个人是谁?”

“里面还有一个我?”步宴晨正疑惑的时候,接到南柯梦打来的电话,说锦衣已经找到了,锦衣在一旁给她报了平安,步宴晨悬着的心才缓缓放下。

“你别进去了,Nina想杀你。”肖宗洋拉着步宴晨往外走,然而还没走出两步,步宴晨就看到游乐场大门口站着一个男人,借着皎洁的月光,她看到那个男人苍白但深刻的脸,正是祁笑添。

步宴晨看向肖宗洋的眼睛,发现他的眼睛里已经没有那么强烈的怨念,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她明白他体内被引出来的恶已经重新被人性压制,而能那么快做到这一点,又愿意这样做的人,她只想到一个人。

沈沐已经来了吧,他一定就在附近,很有可能就在废弃的游乐场里等她,步宴晨看着肖宗洋,确定他眼中的戾气真的消散了,对他说:“这段时间,就当是做了一场梦吧,肖宗洋,你先走。”

“步宴晨,不要去……我,好像看到了未来的你,刚才在里面的那个人,也是你,但……她说话的方式,和你一模一样,长得也和你一样,但我看到她的手,是一双很老很老的手,她说了一句话,我刚才没听懂,但现在我好像懂了。”

“她说了什么话?”

“她说未来的三十年,没有一天,她不在为今夜发生的事忏悔,不在为今夜死去的人心痛,我感觉她是从未来穿越回来的你……虽然这种想法很奇怪,但发生了那么多事,我现在已经觉得一切皆有可能了。”肖宗洋殷切地对步宴晨说。

“未来的我?如果真的存在一个未来的我在那里,我更要进去了。”步宴晨用最温柔的目光看向肖宗洋,她有些明白Nina为什么要利用肖宗洋这个人,因为他是一个极端的人,他可以恨一个人恨到巴不得他死,但在很短的时间,又可以突然发自真心的为那个人着想,人们常说的‘小孩脾气’。

她说完,不顾肖宗洋的阻拦,毅然往废弃的游乐场里走去,而当她走进游乐场大门的时候,那扇大门突然燃起大火,祁笑添站在两团火的火舌之间,双眼直勾勾的看着步宴晨,他隔空向步宴晨伸出手,步宴晨向前走了一步,让他的手贴到了自己的脸上,他温柔的抚过她的脸颊。

“为什么不听我的话?我说过,看见我要逃。”他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情感,似是怀念,似是悲伤,似是层层瓦解的冰霜,那是人类的情感。

“是永生殿派你来我身边的?”步宴晨问他。

“嗯。”

“你接近我的目的是什么?”

“沈沐。”

步宴晨瞳孔一缩,道:“永生殿真正要对付的人,是沈沐?”

“对。”

“沈沐,为什么每个人都要对付他呢?”步宴晨幽幽叹了一口气,感觉那个人仿佛在与世界为敌。

“如果你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你就不会有这样的疑问了。”祁笑添对步宴晨道:“你回去吧,这个破败的游乐场,今天可能会成添许多游魂,我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感觉一个极其危险的人,已经来到了附近。”祁笑添劝步宴晨道。

“谁?”

“萧云霄!”

“呦,这不是我们亚洲区的首席干预师吗?呀,差点忘了,你师傅沈沐已经投靠了Fate,你……”一个女人的声音从步宴晨的身后传来,步宴晨转过头,看到一个气质容貌绝佳的女人,虽然没有见过面,但她出现在这里,又和祁笑添一起,步宴晨一下便猜出她是元老B。

元老B的身后,跟着宁霄鸿,只是现在的宁霄鸿脸已经溃烂,看上去满目疮痍的样子。

“到目前为止,我依旧是Destiny的人。”步宴晨想都没想,对元老B道。

元老B轻轻一笑:“Destiny和Fate的恩怨,你应该知道,我们今天要对付的人,就是沈沐,你下得了手吗?”

“我从来没有真正认同过沈沐做的事,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在我现有认知下,觉得对的事,Fate做事不择手段,我不喜欢。”步宴晨露出嗤之以鼻的表情,说。

元老B点了点头,对步宴晨道:“我们这种组织做事,不可能每一件都光明正大,但也唾弃卑鄙下作,可是这个世界不像你想的那样可以随心所欲,很多时候,我们都身不由己。”

宁长远教授暴躁道:“你们废话说完了没有!这个女娃就是你说的沈沐的软肋?那还愣着干什么?”

游乐园的剧场里,Nina从台下缓缓走上台,用枪指着舞台上的‘步宴晨’,一边走一边问:“你说沈沐在这里?你说的‘这里’,指的是日本,还是他就在附近?”

“重新认识一下,木子,Fate。”那个‘步宴晨’直接像她展示了自己苍老的手,而她手上的戒指,的确是Fate的身份标识器,他对Nina说:“不好意思,沈沐最新指示,希望你认清形式,不要被私人恩怨左右,所以没跟你打招呼,替你把肖宗洋的案子终结了。”

Nina长叹一口气,垂下手里的枪,她看到了木子脖子上翘起的一块皮,看得出来,她带了人皮面具。

“哼,沈沐到底还是偏心。”

“沈沐有新任务布置给你,希望你和我配合Destiny,执行宁长远干预案,目标是把宁长远的AI意识从宿主宁霄鸿身体里剥离。”木子给Nina下指令道。

“什么?我们配合Destiny,凭什么?!”Nina愤恨道:“Fate成立的初衷,就是消灭Destiny,凭什么我们要帮她们?”

“试验一种全新的干预技术,一种能在日后对付永生殿的干预方式,AI干预。”木子坦然的对Nina说,这个世界没有永恒的敌人,也没有永恒的朋友,个人的恩怨,组织的恩怨,如果放在人类延续的大框架下,一切都变得无足轻重。

“Nina,这是你还没接触到的核心,所以你只需要听沈沐的安排照做就好。”木子对她道。

“你化妆成步宴晨的样子,也是为了那个什么‘AI’干预?”

木子点了点头,说:“一会儿的干预很危险,沈沐怕真正的步宴晨应付不来,所以才找我来。”

“步宴晨这只狐狸,到底给沈沐灌了什么迷魂汤?”Nina愤愤不平,问她沈沐什么时候通知她来的,这个事是不是策划了很长时间了。

木子却不再回答她,只是检查起了舞台的布置,甚至从舞台下面抽出了一些不知名的设备,Nina看呆,这个地方是她选的,让银狐布置好后准备和步宴晨做了断的地方,为什么会出现那种稀奇古怪的设备。

“这些是什么?”Nina问木子。

木子却打起电话:“银狐,舞台下面那套模拟器两根线没接,线你放好了?放哪里了?”

Nina这才意识到原来银狐早就瞒着自己和沈沐建立联系了,要不然眼前这个陌生的‘木子’是指挥不动银狐的。

“稍等,我们一会儿就到了。”电话里传来银狐的声音,而这个声音的背景音里,还有沈沐的声音。

“AI干预到底是什么?”

“是一种让AI寄宿人格陷入最深层睡眠,永远都不再苏醒的技术,是Destiny用了近6年的时间开发的,应用于那些在脑中植入了AI,而被AI人格夺走身体的人,针对AI执念(深处的恐惧、特别的眷恋、锥心的感情等)制定诱捕策划;运用MR,也就是虚拟和现实混合的全息技术搭建场景,进行干预,诱导AI意识由浅至深,掉进囚牢梦境,也被称为身体里封印的孤岛。”木子一边调试设备,一边向Nina解释。

Nina还是一脸的不解:“这种技术有什么用?值得我们屈尊降贵和Destiny联手?”

“Nina,你对未来一无所知,你以为我们Fate和Destiny是意气之争吗?我们真正的矛盾在于人类未来的命运,是利用AI人格实现夺舍永生的异族组织‘永生殿’,和代表遵守人类繁衍交替法则的自然人的‘时序局’之间的矛盾,Destiny和Fate都代表自然人的利益,只是Fate较Destiny更激进。”木子告诉Nina要珍惜沈沐给的这次机会,沈沐选择她参加这种核心任务,代表对她的肯定,是吸纳她进入Fate核心的考验。

Nina半信半疑地问了句:“未来的事情,现在怎么可能知道?”

木子放下手里的事,抬头对她道:“因为Destiny和Fate的核心成员,都来自未来,是一次传送事故把他们带到了现在这个世界,而正是这次事故,让这个世界有了重启时间线的可能,也有了更快沉沦的可能,至于Destiny和Fate的矛盾你如果短时间无法理解的话,可以简单想成Destiny认为对永生的渴望会让人类不可避免的走向AI化,所以选择和永生殿共存,而Fate主张将永生殿消灭在萌芽状态,无限推迟人类意识化的进程。”

Nina揉了揉太阳穴,说按照木子的逻辑,那么Destiny就相当于面对入侵时的投降派,而Fate则是抵抗派。

“聪明,可以这么理解。”

“那为什么要在AI干预技术这个事情上合作?”

木子笑了笑,抬起头眼中流露出麻木而恐惧的眼神,喃喃说道:“未来要消灭人类的是占据人身体的AI,严格意义上讲,AI人格并不能算人,他们自命比人类高等的种族,它们只把人类当做容器,你有没有想过有一天,你从**醒来,发现自己身边的人,成为一个一个没有灵魂,没有记忆的人,他们到处抓人,抓到之后就把人送进‘工厂’,给那些人脑子里安装AI芯片,然后用AI意识占据你的身体,没有人知道原来控制身体的意识会去哪里,你没遇到过那种恐怖的事情,你永远不会明白。”

“你遇到过?”Nina见她说得绘声绘色,问她是不是也从未来来的。

木子低头沉默不语,只说了一句:“我以为我能改变世界的结局,天知道我付出了什么,现在我只想让自己这一生不那么悲壮。”

“你究竟是谁?怎么知道那么多事?”

木子摇了摇头,说她其实已经很老了很老了,老到忘了好多事情。很多很多事,明明发生在昨天,却像已经隔了一百多年。

木子说的话总是含糊其辞,Nina猜不透她是故作高深,还是真的来自未来,自顾自归纳道:“你的意思是,要在和平时期强力压制AI技术难度很大,用Fate的方式太过激进,而Destiny开发出的AI干预技术,可以把AI人格剥离,相对温和,比较容易被现代的社会接受,Fate也认识到了这一点,所以才有了Fate和Destiny合作的基础。”

“在双方这么不信任的基础上,这次合作来之不易。”木子终于调试完设备,把设备打开以后,整个大厅突然亮了起来,穹顶到地面的空间,若隐若现的出现了一些3D场景。

“这就是虚拟全息技术?做什么用?”Nina环顾布满整个空间的,越来越清晰的建筑结构,甚至忍不住用手去触碰。

“把AI人格诱导到梦境里,一会儿Destiny的人会把‘实验体’引导到这里,你就知道了。”

“我自己会走,我说过我会配合你们。”步宴晨很听话的走在祁笑添的前面,祁笑添似是‘押解’着她,宁长远走在祁笑添的身旁,而元老B在最前面带路,走小路把他们往前带。

宁长远越走越觉得不对劲,这个废弃的游乐场几乎没有什么电子操控的机械设施,在这里他和祁笑添的长处完全施展不开,元老B为什么选在这么一个地方和沈沐决战?而所谓的‘决战’,她压根没提起过什么计划。

既然和沈沐的决战是那么重要的事情,为什么她会考虑如此不周?

“小心些,沈沐可能就在附近。我们兵分两路,祁笑添,你带步宴晨往东走,宁教授,您跟着我,我们去前面那座假山。”元老B见宁长远心生疑窦,对他放烟雾弹道。

宁长远看了一眼前面的假山,那里更加荒芜,几乎是机械和电子设备的乱坟岗,元老B要他去那里埋伏,究竟是什么居心?

“既然步宴晨已经在我们手上,为什么不杀她直接引沈沐出来?!”宁长远的手顺着废旧的游乐场设施划过,摸到一根长满锈迹的金属棒,陡然心一横,挥着金属棒朝步宴晨的后脑勺砸去。

步宴晨只觉得一阵破风声从脑后传来,那根铁棒快到变形,简直像鞭子一样闪电般向步宴晨袭来,快到她根本没来的及反应过来,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家伙没按剧本来,然后狠狠的闭上眼,等着闷棍敲在她后脑勺上。

“碰!”她眼前一黑,但脑袋上丝毫没感觉到疼痛,缓缓睁开眼,看见祁笑添挡在她面前,他的手死死的抓住了宁长远挥向步宴晨的铁棍,手掌被铁棍的锈片插入,血几乎飞溅出来。

“祁笑添,我在你脑子里中的病毒呢?”宁长远诡异的一笑,‘撕拉’一下把锈迹斑驳的铁棍从祁笑添的手里抽出来,慢慢往后退。祁笑添也把手垂下,但他垂下手后,步宴晨明显看到他的手不住的颤抖,血一滴一滴接连不断的滴在地上。

“祁笑添。”步宴晨不知道该说什么,祁笑添则看向元老B。

“妈的,你们玩我!”宁长远暴喝一声,把手里的铁棍向元老B掷去,元老B离宁长远距离太近躲不急,被铁棍一下穿透了胸膛,钉在身后的墙上。

“碰。”远处一颗子弹朝宁长远飞来,宁长远此时已经有了戒备,忙蹿到隐蔽的地方躲了起来,然后借着夜色的掩护,飞速遁走。

步宴晨马上走到元老B身边,她以为这是元老B故布疑阵,她以希望如此,但看到她胸口狰狞的伤口时,便知道她已经无力回天。

“我胸口好闷。”元老B双手抓着插在她胸口的铁棒,对祁笑添说:“带步宴晨走,快,接下来的事情,交给沈沐好了,我们把宁长远引到这里,任务已经完成了,我们……已经为人类做出了贡献。”

步宴晨让元老B不要说话,她让祁笑添救她。

元老B拉着步宴晨的手,艰难的对她说:“步宴晨你听着,Destiny核心机密我都已经告诉祁笑添了,从今天起,你就是Destiny实际掌权人,我把Destiny交托给你了,真的很高兴,我等了好久,才等到你的名字出现在干预名单里,你的名字出现在那里,就证明你和我们是一路人,步宴晨,你要完全接收Destiny,不要留空白,特别……特别要注意元老C,Destiny只能交给你,这是我毕生奋斗的心血,为了她,我和天斗,和地斗,和出生入死的兄弟姐妹斗,我……终于可以休息了。”

“别说了,Destiny我不要,我救你出去。”步宴晨看向祁笑添,用恳求的目光请他帮忙,但祁笑添回头看了一眼元老B的眼睛,元老B微微向他点了点头,祁笑添便踩着元老B的腹部,径直把她身体里那个铁棒抽了出来,元老B撕心裂肺地吼了一声后,便断气了。

“你……”步宴晨没想到他会这么做,一把抓住祁笑添的衣领。

“是沈沐害死她的!沈沐向元老B承诺了,不会把你扯进今天的行动里,会找人扮演你,所以你的出现,把我们的计划打乱了,元老B担心你莽莽撞撞进来会有危险,才让我在门口接应你,要不是你突然出现,宁长远不会那么快识破我们的计划!”祁笑添对步宴晨道。

“什么?你们不是来对付沈沐的?”步宴晨有点搞不懂状况。

“元老B至始至终没有想杀沈沐,她把你当做接班人,特别是你的名字出现在Destiny核心舱的干预名单后,她就认定你了,来之前,她特意嘱咐我,如果今晚她死了,那么继承Destiny的人,就是你。所以她才让宁长远在我的脑子里植入人类情感,因为这样,我就不会背叛你。”祁笑添一句一字说得步宴晨愣在原地,虽然他说的是普通话,但步宴晨却感觉自己完全听不懂。

“碰。”步宴晨又听见了一声枪响,她转头看向枪声传来的位置,看到一个模糊的男人身影站在假山之巅,银月之下,他拿着狙击枪,全神贯注的盯着某处。

“呱——”突然,步宴晨听到附近传来一声巨大的,类似青蛙的叫声,听到这个声音,祁笑添脸色大变,惊叫道:“不好,AI暴走!”

“AI暴走?”

“快走,快!”祁笑添拉着步宴晨,疯狂的往游乐场外跑,但没跑两步,步宴晨就看到一个黑色的身影从她们侧面的设备上爬了过来,没错,是四脚着地的爬过来,像蜥蜴一样,但动作奇快无比!

“你先走!”祁笑添见那个东西爬过来,大吼一声,抡起一旁的放着的铁锹,往他的头上砍去,只听得“厛”的一声脆响,那东西灵活的躲过了铁锹,从地上翻起身一脚把祁笑添踢飞出去,祁笑添凌空还没着地,他的脚又被那东西的手抓住,抡起来甩在了地上。

“碰。”一声尘土飞扬,步宴晨这才看清楚那东西的脸,那竟然是宁霄鸿的脸,但此时的宁霄鸿已经双眼通红,手臂上都窜出一条条像吸在人体上的蚂蝗一样红色的喷张血脉,表情狰狞得不人不鬼,身体180度扭曲着,场面极度诡异。

“快跑,宁霄鸿已经把自己的意识退出了,现在他就是一台杀戮机器,完全没有理智的。”祁笑添被摔的口吐鲜血,趴在地上对步宴晨叫道。

但此时,宁霄鸿恐怖的脸已经转向了步宴晨,他那双可怖的眼睛,好似两根钉子把她钉在了原地,她倒是想指挥自己的脚,但脚已经完全不听使唤。

“呱——”宁霄鸿怪叫一声,猛得朝步宴晨扑来,就在电光火石之间,她突然听到一声枪响,来自步宴晨的身后,男人粗壮的手臂搂着她的腰把她护在身下,一连串枪声从他的另一只手上传来,把几乎化身鬼怪的宁霄鸿打退。

步宴晨抬起头,眼神复杂地看向搂着她的沈沐。

“你们先走。”沈沐没有和步宴晨说一句话,甚至没有看她一眼,只是把她推向了祁笑添。

“你呢?”步宴晨拉住沈沐的袖角。她有种感觉,只要现在放开沈沐,他就又会像当年在春秋观一样消失,一别经年,或许……这一别会是永别。

而这时,宁霄鸿又从黑暗的角落里蹿了出来,祁笑添要出手,但被沈沐拦下,他挡在他们身前,再一次用枪击退狂暴状态的宁霄鸿。

“我和你一起……”步宴晨下定决心要留下来和沈沐一起战斗,但他身后的祁笑添却在她脖子根部一击手刀,把她打晕。

祁笑添抱起步宴晨,往游乐园外走,经过沈沐的时候顿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但终究什么也没说。

而沈沐提着枪走进废弃游乐场的深处,里面不断传来枪声和怪物的怪叫声,甚至女人的惨叫声,祁笑添当浑然没听见,抱着着昏迷的步宴晨,回头望了一眼那化身修罗场的游乐园后,径直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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