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南庄公寓疑案

距涩谷车站不远的地方,有一座神南庄公寓,环境清幽,周围都是成片的住宅区。神南庄公寓以前属于木造的住宅,颇有欧式风情。战争发生后,主人几次更换,建筑也逐渐破败,无人居住,类似鬼宅。如今的主人买下后,进行了改建,变成了一座公寓。对破损的外部建筑进行了修葺,还增加了一些新的设施。

虽然几经改造,但是整座建筑仍充满了浓郁的欧式风情,喜欢的人们就住了进来。村越住的地方在公寓的一角,看样子像老主人的居室。房间里面的装饰风格也是古代欧式的,墙壁上有古老的花纹,壁纸虽然颜色繁多,但也具有怀古风情。窗户是老式的,必须向上推开。由于窗户很小,所以屋里比较幽暗。能放十张床铺的屋内,仅有三扇窗户。不过这种幽暗、僻静的环境,倒是与村越的性格相得益彰。

村越在十二月十三日那天下班回家后,就一直没出门。有人击中了他的胸部,他死在了自己家中。

在村越的旁边,住着高桥夫妇,他们是另一家公司的年轻职员。虽然他们不是本书的主角,但是他们是最先发现村越被杀的人。

那晚收音机里有一个节目,有一个留法回来的小提琴手,名叫报口十三郎,他要在八点四十分进行演奏,并利用广播进行第一次直播。喜欢音乐的人们自然早就开始守在收音机旁。这个小提琴手早就在日本成为传奇人物,被誉为天才。他回国受到了盛大的欢迎,他在日比谷公会堂进行了首次演奏,可是入场券简直是一票难求。报纸对此进行了跟踪报道,并放在了重要版面。在日本,报口在当年的艺术界受欢迎的呼声最高。正因为如此,所以人们一听说要进行广播直播,爱听音乐的人们都放下了一切工作,早早地在收音机前等候。

高桥夫妇对音乐并不是十分热爱,可是架不住宣传和舆论的造势,因此他们也想亲自听一下。因为怕误了收听的时间,他们早就做好了收听准备。两人在收音机前准备了热咖啡,准备边听边品。

八点四十分到了,收音机里准时地传来了悦耳的小提琴声。

对音乐并不在行的高桥夫妇,不由得也听陶醉了。整个公寓似乎瞬间变成了演播大厅,安静得很。只有音乐的声音在到处流淌。不管是哪个位置,似乎都有人在倾听。这好像不是在进行广播直播,倒像是人们在演唱会现场倾听演奏,音质太好了,一点杂音也没有。

二十分钟的演奏很快就结束了,可是人们还在心驰神往中。音乐的尾声如同溪流绕过山涧,缓缓地、缓缓地,最后消失了。广播进行九点的整点报时。报时刚结束,一阵剧烈的响声冲击着耳膜。那绝对不是来自广播的声音,似乎是谁在粗暴地撞门,又好像是街道上轮胎忽然爆炸,然而又都不像,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高桥夫妇惊恐万状,他们互相对视了一下。

高桥赶紧把收音机关上。

“真是吓死人了,这是什么声音啊?”

“不是旁边屋子吗?好像是从那里发出来的。”

因为有一堵厚墙壁横在他们和村越的房间之间,而且为了防寒他们把门窗都关得严严实实的,所以声音听不大真切,不知从何而来。夫妇二人都感觉声音来自隔壁。他们虽然从未听过枪声,但还是感觉刚才的应该是枪声。这么一想,他们二人就感觉不寒而栗。

“我们去看看吧!”

高桥来到走廊上,开始敲村越的门。可是里面一点声音也没有,只有死寂。门从外面拧不开,应该是从里面反锁了。屋里还透出微弱的灯光,人肯定在里头。刚才收音机是开着的,在隔壁是能感觉到的。但是现在一片死寂,收音机应该被关上了。但会是谁呢?那人一定还在屋子里。

高桥看着默声走上前的妻子,说:

“太怪了!我去院子里向屋内看一下吧!”

没走到一半路程,公寓管理员一脸疑惑地走过来了。

“刚才的声音你听到了吗?”

他问管理员。

“什么声音啊?我刚才在收听广播……”

“演奏会结束后,就在九点钟报时刚完时,在我隔壁发出一个很怪的声音。可是屋门反锁着,我刚想到外面看看屋里的情况。”

“是村越君的那间吧?如果他配过房间的钥匙,我那儿就应该有一把。”

高桥夫人留在屋里。高桥和管理员一起到了院子里,绕到村越那间屋子的外面。

屋内的灯还亮着,两个人蹑手蹑脚地靠到窗前。虽然窗上有窗帘挡着,但中间有条缝儿。二人找来一个小木箱垫着,高桥站了上去,从缝里向里看。

“看见了吗,里面有人吗?”

管理员小声地问道。高桥没有回应,只是摇摇手。不知为何,他的手忽然抖动得厉害。

管理员见状也用一只脚踏上了木箱,向屋里打量着。为了防止滑下来,两个人互相搂住彼此的肩膀,一起向里张望着。

在屋子的一边放着一张床,边上围着帘子。因为帘子是拉开的,他们可以很清楚地看到村越仰躺在**。

他身上还穿着西服,开着怀,可以看见里面的西服背心。殷红的血把他的衬衫染得一片红,身下的地毯上血液已经凝固。

“是枪的声音,刚才是开枪的声音。”

在村越的身旁,放着一把黑色的小手枪。

“他是自杀的吗?”

从外面打不开窗户,所有的窗户都关得很严实。门从里面反锁着,看来没有罪犯逃跑的蛛丝马迹。

“赶紧用钥匙开门吧,哦,稍等一下,得先报告警察署。还是先打个电话吧!”

因为分神,木箱在脚下摇晃起来,他们差点跌下去。管理员刚站稳,就匆忙地向走廊的出口走过去,看那架势,就像被人架着一样。

时间不长,有十几辆车出现在神南庄公寓门前,有警察署的、搜查一科的、鉴定科的、新闻部门的,还有白色的警察巡逻车……听说死的是村越,蓑浦警长也从家中赶过来了,和搜查一科一起勘查现场。

管理员拿来钥匙打开了门,搜查人员与法医进入了屋内。闻讯赶来的记者和围观群众,把走廊挤得水泄不通。

法医先检查了尸体,死者是心脏中弹而死,枪在他右手旁。这种枪是在战争前日本进口的,比较小巧,德国制造。法医经过检验,手枪上的指纹和村越的完全一致。没有第二个人的指纹留下。不过,公寓的住户和管理员,对村越有枪一事完全不知情。警察调查后得知,村越没有枪支持有证。这枪若是他自己的,一定是从黑市上买的。

多方面的调查结果表明,村越是自杀的。手枪上发现的指纹和他的完全吻合,并且案件发生前并没查出有人来过他的房间。管理员没有察觉到,隔壁的高桥夫妇也没察觉到。可以肯定的是,村越屋内的门窗都从里面关得严严实实的、十分封闭。即使有人进来,也是出不去的,所以可以排除外人进入的可能性。

村越的房间是一个欧式房间,房间里几乎能放下十张床铺,位于公寓的最东面。房间的东和北两面,都朝着院子,西面紧邻着高桥夫妇的房间,走廊位于它的南面。屋内只有一扇门,朝着走廊。东墙上有两扇窗户,北面有一扇,面积都很小,是向上推的那种玻璃窗。

屋内除了窗户三扇和一扇门外,没有可通风的气窗,屋里也没有老式有烟道的火炉,因此外人无法进入屋内。而门在里面反锁着,钥匙还留在孔里。所有的窗户里面都被钩住,窗户也没有被卸下后又安上的迹象。换而言之,整个房间是密闭的。

此外,如果从原因上分析,村越自杀也并不是心血**。就他而言,走投无路后会走上绝路并不是没有可能。蓑浦警长对此坚信不疑,因为他一直在跟踪村越。作为搜查一科的科长,安井知晓此事,警视厅的三两个领导也不例外。如果村越就是杀害姬田的凶手,他在热海的悬崖上作案后,由于受到蓑浦警长锲而不舍的追踪,他失魂落魄、走投无路,才采取了最后的自杀行为,这些都是可能的。

自杀的迹象十分明显了,采集到手枪上的指纹,屋子是全封闭的,还有他自杀的可能性,足以作为证明。但是,蓑浦警长和一起主要搜查的警员们,还是没有将此轻易地定性为自杀。主要原因是村越没有遗书。绝大多数情况下,自杀的人一般都会在行动前写下点什么,交代一下自杀的动机,没有遗书真的是不太合情理。有人猜测,是不是村越把遗书给了自己的哪个朋友,然而等来等去,遗书一直没音信,也没有人把它送到警察署来。

并且,他们还发现了一个异常的地方。刑警们搜查现场的时候,在村越的西服式背心里看到一根白羽毛,有三分之一的长短都被鲜血染红,怕是被谁在他死后插上去的吧。姬田死前曾两次收到与此一模一样的羽毛。起初,警视厅认为这白羽之箭应该是秘密结社的暗杀信号,可调查后发现与秘密结社毫无关系。这白羽毛应该是杀人凶手故意设置的把戏。假如是村越杀死了姬田,那么可以把姬田两次收到白羽毛当作村越玩的把戏。然而为什么白羽毛又在村越一案中出现呢?假如村越不是凶手,只是一个受害人,那么开始时就推论错了,白羽毛的拥有者另有其人。所以可以断定,是同一个人杀死了姬田和村越。警视厅反复对案件进行了深入的分析,最后如此推断。

即使只是凭着村越胸前的白羽毛和没找到遗书两点,也能觉得村越的死很蹊跷,绝不是那么简单。

蓑浦一直跟踪的村越忽然被杀,这让他感到相当惊异。他感觉自己的侦查工作受到了很大的阻碍,有些灰心丧气了。但事已至此,他觉得当务之急,就是赶紧将凶手缉拿归案,这才是最好的选择。

村越死在东京市内,所以绝大多数搜查一科的警员们都参加了调查。其实领导调查的是蓑浦的顶头上司花田,他是侦查科的主任。可是蓑浦对姬田和村越的案件了解得要多一些,因而大家都能听取他的建议。所以蓑浦无疑是进行侦查的中坚力量。

要想侦破村越之死疑案,首先就得解密那个“密闭房间”。倘若在这个“密闭房间”里真的找不到蛛丝马迹的话,那村越之死很可能只能定论成自杀。然而,警官们毕竟受过现代训练,他们才不会轻易被糊弄,不会真的相信那个房间是个密闭房间。他们已经达成共识,所谓的“密闭房间”只是凶手在故布疑阵。不过,生活中会使用这种手段的罪犯还真是难得一见。全世界的侦探小说家们,都在自己的小说里进行了种种虚构,作品中上百次地出现了“密闭房间”的构想。如今的警官们,都会或多或少地受些影响,所以他们已经基本不会相信“密闭房间”的真实性,这已成惯例。因此他们即使在侦查村越一案时,看到了“密闭房间”的存在,也坚信不疑地认为村越死于谋杀,所有的调查工作也以此为基础。

于是,侦查工作就以假定有凶手存在而展开了。先去排查村越单位的同事,接着去排查和他住在同一栋公寓的邻居们。然后按照他的朋友名单,逐个去筛查,大河原一家也在其中。

可是,蓑浦警长脑海中首先浮现出来的却是那个怪画家——村越的朋友赞歧丈吉的面孔。因此,村越死后的那天(十二月十四日),他在上午赶到了日暮里,去找那个怪画家,然而却扑了个空。邻居说他前天就外出了,一直未归。“难道是他杀了村越吗?”他心内嘀咕着,转念一想,不现实啊!从童年开始,他和村越就是好朋友,怎么会下此狠手呢?绝对不会。

那个古怪的画家一直没有踪影。十五日的早上,有人在隅田川下游看见他的尸体,这里距离千住大桥有一千米左右,是溺水而亡。警视厅查看后,认定不是自杀,也找不到自杀的动机。虽然在他的尸体上没有看见白羽毛,但是大家都怀疑凶手还是村越和姬田案件的那个人。

蓑浦刑警感到十分后怕,他监视的人怎么会一个接一个地被杀了呢?行凶的人肯定早就盯住了自己。因此每当他发现了嫌疑犯,凶手就会抢先一步,杀死嫌犯灭口。当初姬田坠崖死亡,他只认为是一起简单的案子,没想到凶手现在步步紧逼,采取的行动如此疯狂,他感觉到一个杀人不见血的魔鬼正在逐步靠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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