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燃烧的火与迸裂的土纷扰的夜
黑暗笼罩的树林,欧非洛整个人于树叶黑压压的影子里,背靠在树干上,闭上了眼窥探不出他此刻的情绪。

轻轻踩在枯枝上的脚步声惊动了,半睁着眼,看见瑞从旁边一丛低矮的灌木中走出来,脸上挂着笑容,稀疏的星光打在她的眉宇间,眼角笑弯像是一眉新月,声音越发清脆“呐呐,欧非洛,冥灵大人要见你呢。”

欧非洛直起身子,手指不由有些僵硬。

瑞笑嘻嘻地把“死神的镰刀”放到欧非洛面前的草地上,镶嵌着暗精灵石的镰柄上幽幽地射出一道暗芒,逐渐形成一个椭圆形的镜像。隐约可以见到镜像中有一个黑色的模糊的轮廓,只能大致判断出那是一个女子的身影。

空灵的声音静静响在婆裟的树影摇曳间:

“欧非洛,计划顺利吧?”

欧非洛右手横至胸前,微微鞠躬行礼“是的,一切如您所料,土精灵石的力量已经开始觉醒,虽然尚不成熟,但不久之后应该会渐渐稳定下来。”

“是吗?”那个影子呵呵地笑起来,笑声无比空茫“你好象动用了大量火精灵石的力量,是第一次消耗这么多魔力吧?怎么没有受到力量的反噬吗?”

欧非洛愣了愣“的确是没有。”

“呵呵。”诡异的笑声像是某个不为人知的秘密“那就好,看来你的那份力量是相当稳定了,你的心还真不是一般的坚定呢。”

欧非洛安静地站在原地,低下头并不接话。

对方又看穿他一般轻笑道:“看见她刚刚发过高烧就受了重伤,流了那么多血,心下相比很难受吧。可惜现在不能在她身边呵呵,冷酷如修罗的你这样关心一个人倒真是难得呢。”

“没有那回事。您的意愿才是最重要的。”平静无波的回应。

“呵,没有必要说这么违心的话吧?你忘了当初我是为什么而借给你力量的?不用在我面前掩饰你的心情,你的目的我们彼此心里其实都很清楚。

不过接下来的事还要拜托你们了,我会让依丽可配合你们的。你的力量可是我们很重要的战力,只不过你要记住这世上的力量是既不会凭空诞生也不会消失的呢,呵呵。”

那个影子留下一句意味深长的话便如烟般消散了,就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

重刃市市长官邸。

县、伊漠、可可特和洁雅都紧张地坐在客厅里,焦急地望着二楼的某个房间。

不一会儿,一个穿着便服的年轻女子走进客厅。洁雅急忙递上一杯热茶,招呼对方坐下。

“芮云,怎么样?冰璃的伤严不严重?”

被唤做芮云的女子是洁雅的私人医生,她将医药箱随手放在桌子上,轻声安慰道:“不要紧的。身上的伤口我都已经处理过了,注射了睡眠药剂,她也已经睡下了。”

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芮云笑了笑“而且,她体内魔力的修复能力似乎很强呢,一些细小的伤口几乎已经看不出来了。我想休息两天那些伤就会痊愈了。只是”芮云皱了皱眉,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只是什么?”洁雅不放心地追问道。

芮云思索了一下,舒展开眉头笑道:“哦,没什么。只是注意这两天避免让她做激烈的运动,也不要太劳累了。”说完站起身,微微点头示意“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回去了。”

是她多心了吧,那个女孩看起来很普通,身体应该不会出现这种奇怪的反应。

“嗯,好。这么晚还麻烦你,不好意思了。我送你出去吧。”洁雅也站起身送芮云出别墅。

客厅里只剩下三人,无言地相对而坐,不过大家心里都轻松了不少。

县的神经松下来,这才注意到客厅的水晶茶几上,放着用手帕包起来的小袋,不知是什么东西。之所以注意到,是因为他认出那是冰璃随身携带的手帕,还带着她特有的淡淡的草叶香气。

察觉到县的目光,伊漠不紧不慢地开口,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让县听得一清二楚“那个是冰璃专门留给你的点心。”

可可特也意识到了,从沙发上跳下来,走到桌边拿起那些用手帕细心包起来的点心,塞进县手里。

“对啊,我差点忘了。这是冰璃姐姐特地留给你的呢,她自己都只吃了两块。”

县默不做声地接过来,点点头,犹豫了一下,说:“我上去看看她。”便径直上楼去了。

推开冰璃的房门,眼睛好半天才适应了黑暗的环境。房间里暗沉沉的,窗帘拉得很死,只有窗外微弱的银光星星点点地透进来。

县努力在黑暗中分辨着房间布置的轮廓,轻手轻脚地避开那些昂贵的摆设,移到冰璃床前。

看来她的确是疲倦到了极限,睡得沉沉的,面容淡静。

县默默地凝视了她很长时间,打开一直握在手心的手帕。迎面扑来沁人心脾的清香,是各种花混合的香起,接着微弱的光线县勉强看清了手中的点心。

心下颤了颤,像是寂静已旧的心房,突然滚进一颗石子,骨碌碌地向深处滚动,落进沉静的心湖,激起一圈一圈细小的涟漪。平静的湖面在水纹的波动中以细微的幅度震动着。

县眼底闪着幽暗的光。

他认得这是重刃市最出名的花卉点心。六年前他和父母一起来到重刃市时,他因为生病在酒店的床上烦躁地翻滚着,不停地踢被子不肯乖乖睡觉。后来母亲买来这种点心哄他,他吃下后才觉得躁热的心渐渐被清雅的花香抚平,安静地睡去。

那是记忆中熟悉的温暖,软软的,甜甜的。清冽的香气中有母亲温柔的笑脸,疼惜的,手指上带着幽雅地暗香,眼角眉梢都是温婉的笑意。

县深深吸了口气,附下身,为冰璃掖好被角,确定她盖好了被子不会在夜间着凉后,轻轻地推门走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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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声响地关上门,正好遇到上楼来的洁雅。

“前辈。”

洁雅笑笑“不用担心啦,既然芮云说没事,那就一定没问题的。她可是医学世家的继承人呢,刚刚获得了皇家御医的资格,过几天就要起程去王都上任了呢。啊,对了。”

洁雅装做漫不经心地问“我今天看到可可特用术法张开的结界,她以前就会术法的吗?”

“没有。我们认识她的时候,她并不知道这些。”县不解地摇摇头,又想到了什么,说:“大概是冰璃最近教给她用来防身的吧,我在路上倒是见她和冰璃在一起练习一些初级的魔法。”

“是这样。”没再追问,洁雅收敛了笑意,犹豫了一下才神色严肃地问道:“县你们等冰璃的身体康复以后就要动身去弧山市了吧?”

“是,不过我想多留几天,等冰璃的身体完全没问题了再出发。”

“这样的话,可以请你们帮一个忙吗?虽然不是很急,但因为迟迟没有这件事的消息,我也很担心出了什么意外。”

晶霜市市长官邸。

依丽可在客厅里来回踱着步子,脸上有难得一见的焦灼和憔悴。

听到礼貌的脚步声,她匆忙回过头,管家笔直地站在客厅门口,向她行了个礼。依丽可快速走过去,声线微微透着疲倦“管家先生,市长他还是锁在书房里不出来吗?”

管家无奈地点点头,眉宇间也满是对自己一手看大的少爷反常举动的不解。

“艾斯曼少爷说请依丽可小姐你不要再来这里了,公事他已经拜托给政府助理,会妥善处理的,他现在只是等待王都方面的回复。”

依丽可有些眩晕,向后颤了颤几乎站不稳,管家急忙上前扶住她“依丽可小姐,我们都知道你很关心艾斯曼少爷,但是天这么晚了,你还是先回去吧。”

依丽可绝美的面容变得苍白,嘴唇不住地,咬了咬下唇,她小声问“艾市长他有好好吃饭吗?”

“是的,每天送进书房的饭菜艾斯曼少爷都有吃完。”

依丽可仿佛放下心般松了口气,勉强挤出笑容“那就好,拜托你好好照顾市长,我先回去了。”

说着依丽可无力地迈开步子向门口走去。管家不忍心看她为少爷如此神伤憔悴的样子,送她到门口,压低了声音轻声说:“依丽可小姐你也不用太担心了。我已经偷偷给堤诺司大人发了电报,这两天应该就会有回音了。大人是不会对这件事置之不理的,我了解少爷的脾气,他会听堤诺司大人的劝的。”

依丽可的背影僵硬地颤了颤,回过身点点头“多谢你告诉我这些。”

夜晚的风凉凉的,透着刺骨的寒意,从港口吹来的海风带着湿咸的味道。

刚刚走出市长官邸大门,一个女佣匆匆追出来,四下里看了看,确定周围没有别人后,飞快地塞给依丽可一张纸条,什么也没说就匆忙地返回了屋子。

依丽可走到一边的路灯下疑惑地展开纸条,借着路灯光,细细地读着。

双颊唰地失去了血色,依丽可眼底的眼色变换着。向周围扫视了一圈,确定没有人后,依丽可将纸条放在手心。白皙的手掌上然起深暗的幽蓝火焰,纸条瞬间被烧毁,黑色的灰烬四散在夜风中。

依丽可伸手抚开额前的一缕碎发,目光一凝,疾步走远,纤瘦的身影逐渐融入深沉的夜色。

县回到自己的房间,走到窗边,推开落地窗户走到外面的露台上,抬头仰望。湿润的夜风吹过,扬起他额前的短发,掠起他的衣角翩飞。

欧非洛斜靠在树干上,低头看了看在他身边熟睡的瑞,又仰头透过稀疏的枝叶望向黯蓝奠空,星光班驳地落在他身上,有种冰冷的落寞。

迷离的银辉撒向每一个角落。

县和欧非洛在不同的地方,抬头仰望同一轮静谧的明月,同一片浩瀚的星空。

心头掠过不同的繁杂思绪,却浮现出同一幅模糊又清晰的画面——

黑暗的空间里,女孩周身散发着纯白的银光。面容模糊,嘴角的笑容却清晰可见。

那抹笑容持续地绽放在唇角。干净的清澈,明媚的温柔。上扬的弧度里,隐隐藏匿着忧伤的意味。

她一直维持着一个姿势悬浮在一圈圈荡开的水波上,动也不动,唇角笑容不变。

伴随着滴滴答答的水声,虽然没有听到她的声音,但他看清她嘴唇每一个开合的动作。缓慢的,似乎生怕他看不清楚每一个唇形,或者漏掉了哪怕一个字而不明白她想要表达的意思。

一个一个缓慢的唇形组成了一句完整的话

突然,耀眼的白光从女孩靛内流淌出来,瞬间弥漫了整个空间,黑暗被完完全全地驱散。

强烈的光线中,他眯着眼,一只手抬起想要挡住那些刺目的令他眩晕的光。另一只手却下意识地伸出去想要抓住女孩,想要看清她的面容。

但是什么也没有抓到。

狭长的视线中,女孩的身影渐渐模糊在一片明亮的光芒中,越来越透明,最终消失不见。

只有那混合着干净的清澈,明媚的温柔。上扬的弧度里,隐隐藏匿着忧伤的意味的笑容,深深印刻在他的眸子中。

耳边仿佛出现女孩从遥远地方传来的声音。

眼前随着空灵的声音浮现出女孩缓慢的唇形。

她说:

我,是你最喜欢的人。

不是天使,也不是精灵。

只是你心中最重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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